兩人一出門就發現飄了輕雪,洋洋灑灑,納蘭錦繡伸手接了片雪花,回頭對紀泓燁道:“三哥,你看,昨天的雪還沒化呢,今天怎么又下雪了?”
“下雪不好嗎?”他看著她好像很歡喜的樣子,應該是覺得下雪挺好玩的。
“好是好,就是樹枝子上落了雪,一會怎么折梅呢?”
“好好的梅花,你折它做什么?”
“這你就不懂了吧,折了梅花放在瓶子里,用火烤一烤,香味兒特別宜人,念書的效率都能提高呢。一會兒折幾枝放在你書房里,我也要折一些放屋里。”
紀泓燁笑著搖頭,接過龍義手里的傘,大步走過去,撐在她頭頂,溫聲道:“你慢著些走,雪天路滑,不要摔了。”
“才不會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笑嘻嘻的牽住紀泓燁的衣袖,滿臉都是親近依賴的模樣。
昨日的雪有些化了,路上結了冰,今天又鋪了一層輕雪,這樣的路最容易摔。紀泓燁放慢了步子,一手撐傘,一手任她牽著衣袖,只防著她不要摔跤。
納蘭錦繡全然不知他的擔憂,只覺得雪景甚美,又有三哥在身旁,一時間忘形了,淺淺的哼起了歌。她唱的是陽春白雪的調子,軟軟的嗓音帶著少女特有的清靈,很有幾分好聽。
一曲哼完了,她側頭看著紀泓燁,嬌憨地問:“三哥,好不好聽?”
紀泓燁不言語,只眼眸柔和地看她,唇角淺淺一彎。納蘭錦繡賴皮的拉著他的衣袖甩,非要他說一個好字不可。
紀泓燁的笑意愈發濃了,語氣平靜卻難掩寵溺:“甚是好聽。”
納蘭錦繡聽三哥夸她,心下自然歡喜。一得意,腳下滑了一下,差點兒摔倒。好在紀泓燁眼明手快,伸手扶住了她。她先是一驚,看自己沒有摔倒,笑得更厲害了,拉著紀泓燁耍賴讓他背。
紀泓燁本來擔憂被人看見不好,可又不忍心不理她。只好把傘遞到她手里,自己俯下身子背她。
納蘭錦繡趴在他寬闊的背上,只覺得歲月靜好。腳下的路并不好走,她自己剛才還差點兒摔了,可她在三哥背上卻是一點兒都不擔心。她一手撐傘,一手攬著他的脖子,又開始歡快的哼她的小曲。
這次是平沙落雁的調子,由她這么隨意哼唱著,又是清新,又是流暢。紀泓燁背著她,一步一步,走得平穩。他看著前方的路,托了托身后的小姑娘,清淺一笑,竟比這漫天白雪還要耀眼。
可惜的是,納蘭錦繡沒看到。
他們前面的二層樓上站著個高大的身影,以俯瞰的姿態靜靜看著他們。此人正是陸遠安。他知道紀大人兄弟姊妹眾多,卻沒聽說有嫡親妹妹。
如今看來,這位紀四小姐雖是庶出,卻和紀泓燁甚是親近。看來父親母親還真是給他說了一門極好的親事,對他的仕途很有利。可惜他并不在乎這些,他想求的,不過是自己喜歡,而她也喜歡自己的。
陸遠安把眼神集中到,那個聲音清脆柔和的小姑娘身上。距離太遠,模樣看不大清楚,只知道她看起來稚氣未脫,怎么看都不像是到了十六歲的樣子。
陸遠安看著她和紀泓燁的身影,忽然有些好奇,這位紀四姑娘到底長得什么模樣,性情如何,為什么能得到紀泓燁的青睞。據他了解,紀大人外表看似溫和,骨子里卻非常清傲,一般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陸遠安猶豫再三還是往前走了幾步,從衣袖里拿出塊類似琉璃的東西,放在眼睛上,遠處的景物便好像就在眼前。
他常年讀書寫字,傷了眼睛,尤其是在下雪后,遠處的東西基本上是看不清的。這是他從外邦商人手里買來的西洋鏡,不曾想第一次用它,竟是偷看人家姑娘。
這樣好像不太好…
不過他也算不得冒犯,來而不往非禮也,誰讓這小姑娘先偷看他的?
納蘭錦繡的模樣,清晰映在陸遠安眼前。她今日穿了件鵝黃色褙子,外面搭了純白色的披風。頭飾也簡單,只用一支白玉簪在頭頂挽了個簡單發髻,剩下的長發零散著,如上好的墨線,又似嬌貴的絲綢,洋洋灑灑的在空氣中翻飛。
她的皮膚很好,雪白嬌嫩,吹彈可破。這樣素凈裝扮起來,整個人干凈得仿佛被月色洗練過。眉眼生得很有靈氣,笑起來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看起來就愈發甜美喜人。
陸遠安的眼眸對上她笑著的模樣,心尖驟然一蹙。就仿佛是孤寂的世間,多了一簇燦爛煙火,讓他目眩神迷。他雖出生在平凡人家,卻自幼飽讀圣賢書,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從不沉迷于酒色。
他這時的心動,只是單純的喜歡而已。他今年二十有二,見過很多貌美的女子,除了樓沁,還沒有人讓他覺得這樣合眼緣過。
這就是一見鐘情么?他當年第一次見到成年后的樓沁,也是現在這般欣喜。可就外表和性情來看,她和樓沁完全是不一樣的。
樓沁美艷,美到就是鬧脾氣的時候也讓人討厭不起來。而她大抵是因為年紀小吧,更傾向于活潑跳脫,在紀大人身邊還像個孩子。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會覺得欣喜,大概是他不曾想到紀四姑娘竟生得這般靈秀,哼起調子來又是這般動聽。陸遠安這般想著又笑了,紀大人是什么人物,他的妹妹自然是不會差的。
納蘭錦繡今天的妝飾,在貴女里可以算是相當低調了。只不過若是細細看來,就會發現她身上的每件東西都價值不菲。
陸遠安暗嘆紀家果然是財力通天,一個庶出的女兒,所用之物卻是多少名門貴女都比不上的。
她鬢發間的那枚玉簪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精細考究,就是落到宮里也會受人追捧。身上所穿衣衫均是蜀錦所制,蜀錦稀有,說是一寸一金也不為過。
還有她披風上繡的紅梅,栩栩如生,風一吹動就仿佛是真的一樣,這是“霓裳”簡大家的平針。
“霓裳”是整個金陵城最好的制衣坊,名門貴婦們個個趨之若鶩。而簡大家正是“霓裳”的金字招牌,她的繡藝堪稱一絕。她每個月只做一件衣服,而且每一件都不重樣,故一件衣衫,千金難求。
他曾為樓沁買過一件小衫,可惜后來發現是仿制的,樓沁很生氣,和他分房睡了大半個月。
樓沁,不僅是他表姐,還是他一年前和離的妻子。如今,已經嫁了她的心上人,名門顯貴,可惜只能做個上不得臺面的妾室罷了。陸遠安唇角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又很快消失。
他看著紀泓燁背著納蘭錦繡越走越遠,眼眸漸漸凝重。這位紀四小姐,在紀家金枝玉葉般嬌養著,又深得她兄長的喜愛,若是進了他家的門,還不知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