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南景霈下了嚴旨,務必盡快把南影霖捉拿歸案,但不知是長信侯有意放縱,還是什么別的緣故,自虞山行宮里的一場大亂后,便再也沒有南影霖的半點兒消息。
作為南影霖最得力的手下,武備自然是大理寺審訊的頭號人物,但這家伙似乎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管身受多少道酷刑,也不肯吐露半個字。
不得已,大理寺也只能對南影霖倚重的鴆梟加以酷刑,可結果也是差不多的。
鴆梟不比武備,他只是一個心腸歹毒的江湖術士,擅用一切邪門歪道,專心害人,南影霖的那些計劃和大業壓根兒也不會對他透露。
而后,大理寺又再次搜查了靖王府潛邸,這一次竟在一本掏空的線裝書的盒子里,裝著一疊密封信箋,上面并沒有落款,唯有一個紅印泥的羊頭圖案。
大理寺當即差人將內容一一摘錄,卻發現這些信箋雖然內容各異,卻反復提及一個詞匯“洞窟”。大理寺卿隨后叫人將鴆梟帶來嚴刑拷打,終于他不堪刑罰,才將那洞窟的位置供出來。
鴆梟畫下一張地圖,大理寺的差人按圖索驥,很快就在京城外的一片亂葬崗中找到了那個所謂洞窟。
洞窟是被一團枯草掩住的,洞口很小,若不仔細看,基本猜不到這里會有個洞。
一個士兵端著一盞豆竹燈躬身鉆進去,走了幾步,便覺得洞窟漸漸寬大起來,在往里走,便有一道石門。
石門的樣子有點兒像陵墓所用的墓門,同樣也是無法推開。大理寺的一隊府兵帶著鑿子鏟子在石門挖了好幾天,總算把那座石門拆下一半,勉強可以鉆進一個人。
府兵便排著隊,一個一個的鉆進去,外面還人有手持火把在外接應。
里面沒有光,輕輕喊一聲,可以聽到回響,從聲音判斷門后的世界要比門外的世界寬敞上十幾倍。便有人點燃了照明的火把,四下打量一番,才發現那墻壁上竟然有人工搭建的燭臺。
幾個府兵摸索著,將洞內的燭臺點燃大半,整個洞穴漸漸明亮起來。
當人們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驚訝的失聲呼叫,在另一側的墻壁上,不僅有燭臺,還有一排一排枯骨和尚未腐爛的尸體。
那樣子十分可怖,當即有人反胃的彎腰嘔吐起來。
靠近墻壁的地方,不僅有尸骨,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礦石,常見的有朱砂,水銀之類的,用一個一個小罐子盛放。還有些硬塊的,叫不住名字的礦石,一個一個堆在靠墻的博古架上。
同樣有動物的枯骨,還有些不知名字的野草,亦或不是野草,只是府兵們鬧不清名稱,一律稱作野草。
這里倒是沒有毒蛇,蟾蜍之類的毒蟲,卻有一排罐子盛放著蛇膽,龜甲,駱駝骨髓之類的東西。
墻壁的西面,佇立著一座紫金爐,上面畫著陰陽八卦的圖案,墻壁一邊還有幾只木桶,里面堆積著鍋爐灰或者是一些廢料。
府兵們不敢耽擱,即刻把這現象稟報給大理寺卿,聽說是有煉丹爐,大理寺卿便去城中請了幾個有名的道長一同前去,這幾個道士見此情景亦是目瞪口呆,過了好久,他們才勉強收回大張的下巴。
“這大概是要煉制長生不老藥吧?”道士們合計一番,異口同聲的說道。
他們也常常煉制丹藥,祈求長生不老,可像洞窟里存放的原料,他們倒是聞所未聞,只是隱約知道這是傳說中可以長生不老的東西。
大理寺卿亦是一頭霧水,再次提審鴆梟,才從他口中得知——南影霖要他煉制長生不老藥。
這個洞窟是南影霖幾年前發現的,因為當時他帶了一萬北寒精兵,準備圍攻京城,可南景霈早有準備,那個地方就是當年埋葬北寒士兵的亂葬崗。
他當時灰溜溜的從京城出來,路過此地,只覺得五雷轟頂,不知回到北寒該如何解釋。他一個人在山路上走了很久,突然發現一個小洞,好奇的走進去,才以外發現了這個洞窟。
洞窟中的那些白骨,便是當初那些被消滅掉的北寒軍隊。
他聽鴆梟說,煉制長生不老藥需要大量的活人來做測試,可那么多活人到哪里去找?他實在不敢頂風作案,當時的情況,皇帝已經很針對他了,他要是再不知收斂,南景霈只怕會把他一貶再貶,貶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沒辦法,他也只能那那些尸骨來用,雖然死人的效果不如活人,但聊勝于無。
后來南影霖得了勢力,這才敢找些活人來做實驗,那些尚未的尸體,便是實驗失敗后的死人。因為南影霖被國事忙得焦頭爛額,便沒有更多的時間和財力來支持鴆梟搞這些,一來二去,這個洞窟也就荒廢了。
大理寺著人把鴆梟的話一一記錄在案,可話音還未落,便聽見門外一聲傳報。
“大人,在亂葬崗洞窟附近的一處洞窟,還發現了幾處洞穴,里面關押著許多百姓。”
大理寺卿的臉色倏忽變得鐵青,驚堂木啪的一聲拍在桌案,幾乎將桌上一方端硯震得蹦了三蹦。
“大膽鴆梟,還不從實招來!”
本章未完,繼續左滑閱讀 鴆梟慌得跪在地上,他早就被打的皮開肉綻,新傷口壓著舊傷口,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他現在是一聽見驚堂木的聲音就害怕,也不管大理寺卿在說什么,他只是喋喋說著一句話“我招,我招,我都招!”
“既如此,你就從實說。”大理寺卿的臉色也漸漸平和下來。
“我招,我這就招,我…”
他喃喃一陣,忽的渾身一震,仿佛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理瞬間繃緊,他的眼睛忽然瞪大,仿佛銅鈴一般,他的手指立刻繃成弓形,身體慢慢佝僂下去。
“鴆梟!你搞什么名堂!”大理寺卿隨之站起身,厲色瞪著他。
鴆梟終于倒在地上,似一條癱軟的死狗,漸漸沒了生氣。他的口中汩汩冒出鮮血來,大口大口,繼而一條舌頭隨之滑出口腔。
“大人!他咬舌自盡了!”一個府衙叫起來。
咬舌自盡!?大理寺卿的汗毛倒豎起來,他緩緩癱軟在椅子上,這件事恐怕越來越復雜了。
恰逢南景霈那邊又派人來催他結案,他不得已,只能先把目前所有的卷宗呈送到皇帝面前,南景霈目不轉睛的凝著眼前的卷宗,也感覺不寒而栗。
“那些洞窟中的百姓呢?”南景霈問他。
大理寺卿躊躇了一陣,支支吾吾的說不清。
南景霈有些惱火“你這大理寺卿還能不能干了?這點事情都做不好嗎?”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低聲道“皇上,那些洞穴關押的百姓,微臣已經派兵把她們接到大理寺中,可他們,他們一個個神情古怪,臉色鐵青,有的皮膚上還有怪斑,微臣實在不敢擅自放走。叫了大夫替她們診治,可幾個大夫看下來,都不知道是何種怪病。”
南景霈忽的也躊躇起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少頃,他的神情便又端莊起來“叫太醫去,朕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什么病是診不出來的。難道那個鴆梟畏罪自殺,大理寺就查不清真相了?”
大理寺卿暗自吞了吞口水,皇帝如此說,當真是給他們帶了一頂高帽子。雖是信任,可于他們而言卻是負擔。這種情況下,誰又敢保證一定能查出病因呢?
他請來的那些大夫雖然沒有太醫經驗豐富,可也都是些行醫濟世幾十年,見多識廣的老大夫。連他們都說不曾在任何一本醫書上見過種怪病,難道太醫就有把握嗎?
他訕訕的走出御書房,一面擔憂,一面又慶幸,幸虧皇帝沒有給他規定什么斷案的期限,若是有期限加身,只怕下一個咬舌自盡的便是他了。
東來的傷好了許多,這幾日已經能下地走動了,皇帝加恩,要他在御書房附近養傷,每日又把御膳分出一部分賞他,這些恩典人人盡知,因而大理寺卿見到他,也不會把他當做普通太監總管,而是一位為國盡忠的忠臣。
“東來公公,有禮了。”大理寺卿沖他微微一躬身。
東來也沖他笑一笑,伏身要給他施禮,大理寺卿一把扶住“東來公公,您身體尚未痊愈,還是不要這樣了。”
他說著,將東來拉到一邊,問道“公公這是要給皇上請安嗎?”
東來點一點頭“近日承蒙皇上照拂,奴才雖然不能侍奉主子,可請個安總還是能行的。”
大理寺卿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悄無聲息的塞進東來的袖筒。他含笑道“這點兒小意思,還請公公笑納。”
東來先是一怔,隨即又笑道“大人這是何意啊?”
大理寺卿亦笑道“倒也沒什么意思,只不過,微臣現下遇上一點兒麻煩,倒不是說辦不成,只是需要些許時日。怕皇上催的急,所以想請公公從中幫忙通融一下。”
東來微微垂下眼,才剛大理寺卿回稟的那件稀罕事,他早聽那些愛嚼舌頭的小太監們說了。現在又見他這樣,便知是為了此事。
東來笑道“東來只是個奴才,哪里擔得起通融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