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講過什么道理?不過是些挑撥誘惑之詞罷了。沈韻真不想聽,使勁兒推開他的肩膀,房間里燈影卻爍了一下。他倏忽機警起來,眸子里盡是敵意。她嚇了一跳,霎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為什么,他忽然伏身壓了下來。她扭過臉躲他,他卻揚起手將榻上一條錦被扔了出去。
錦被似張開的漁網像床下撲去,南景霈隨之跳起來。她跟著坐起身,才看見錦被下蓋著一個人。她心里咯噔一聲,刺客!?
那刺客手法極快,旋即將錦被扯到一旁,刺客的手中握著一柄半尺長的短劍,劍鋒橫切過空氣,奔南景霈的膝蓋而來。南景霈倏忽躲過,順勢踢在刺客頭上。他力道很大,把對方踢了個踉蹌。
南景霈跳下床榻,從桌案上抽過一柄長劍握住手中。
聽見房中有打斗的聲音,守在殿外的內衛呼啦啦的沖進房中。刺客被圍在狹小的一隅,便知道自己寡不敵眾,索性將短劍向南景霈一摜,隨即跳上房梁,三閃五閃便沒了蹤影,只留下那柄那柄短劍釘在架子床上,泛著凜凜的寒光。
他陰沉著臉,拔下短劍端詳了一陣,默不作聲。
劍柄上鑲嵌著一顆黃銅羊頭,沈韻真望著那柄劍,心里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她對那個羊頭圖案的印象很深,那日信王回京,她上茶的時候曾清楚的看見信王腰間配著一個羊頭圖案的白玉墜子。那個圖案跟劍柄上的羊頭是一模一樣的。可見這柄短劍的主人正是信王南影霖。
今日,那刺客雖然蒙著臉,卻露著一雙眼睛可以辨認。那上挑的眼角,刀刻似的眼眶,不是信王還會是誰?
“別害怕。”南景霈不知什么時候坐到她身旁的。
“沒,沒有。”她囁嚅道。
劉二月走進寢殿,將地上扔的錦被撿起,打開柜子給沈韻真換了一床新被子。
南景霈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怎么會有刺客呢?”她試探道。
南景霈微微一笑:“想讓朕死的人多了,有刺客也不奇怪,內衛會全力抓捕的。”
才剛她的衣裳被南景霈揉搓的凌亂,她扯了被子角兒來遮住身體。南景霈溫然笑笑,坐在床邊,不躺下也不離開。
“要不,皇上就睡在這兒,奴婢去跟劉嬤嬤睡。”她退到床的另一邊,下地去找她的鞋子。
“不必。”他拉住她的手腕:“你就睡在這里,陪朕一會兒便好。”
她呆呆坐在床上,見他倚在床欄上閉目養神,他確實不再強迫她,可她卻睡不著。翻來覆去好一陣,直到精疲力竭。
巍峨高大的雪山,晶瑩潔白仿佛白玉象牙,凜冽的寒風將它打磨得光滑如鏡。她不知自己為什么在這兒,也不知是哪里來的怪聲,她覺得耳朵好痛,想捂住耳朵,卻怎么也抬不起手來。
她眼見著光滑潔白的雪山漸漸碎裂成幾個巨大的雪塊,每一塊都有勤政殿的主樓那么大,它們漫天漫地的砸下來,破碎的雪塊像錐子,像箭頭一般朝她射來,密集如蝗,她想逃走,可雙腿卻不聽使喚。她漸覺得自己被雪塊淹沒了,好像溺水的人,又像在承受商紂王時的蠆盆酷刑。
賢妃說她父親遭遇了雪崩,想必當時也如她夢中這般慌亂這般痛苦。她意識到自己又在做清明夢了,可卻怎么也醒不過來。
“真兒醒醒。”
她忽的被人搖晃醒了,心口一陣慌亂,喘了幾口粗氣。回過神來,才發覺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夢了?”他憂心忡忡的望著她,好像她的噩夢對他來說比國家大事還有重要。她跟他許久了,從來沒有見到他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誰。
“不是說了嗎,不用怕,有朕在。”他以為她是因為剛才的刺客才做噩夢的。
她定了定神,小聲說道:“我爹…”
他面上忽的一凜,下意識的躲避什么。她凝上他的眸子,看來這事兒是真的了。她有些絕望,卻沒有眼淚,像是忽然被抽離了魂魄。他眼前的女子,不過是一尊精致的雕像而已,同廟里那些泥胎塑像,沒有什么分別。
“賢妃跟你說了這件事?”
她默然垂下頭。
南景霈往前靠了靠,將她攬入自己懷中:“朕已經下了嚴旨,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再說你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凡事要往好處想。”
他的呵哄于她而言,沒有絲毫力度,或者說,她已經習慣了壞消息,根本不需要他的呵哄。
她沉默了許久,猛然推開南景霈:“是誰害了我爹?”
他一怔,隨即賠笑道:“雪崩是天災,怎么能說是誰害的?”
她苦笑,賢妃的擔憂十分在理,淑妃雖然失勢,可南景霈并不想對蕭家有什么動作。想必也不是賢妃非要斗垮淑妃,而是賢妃背后的姜家容不下淑妃背后的蕭家。
賢妃不想做惡人,也做不成惡人,才她拉攏自己來替她下這最關鍵的一步棋。志同道合即為朋友,不管賢妃是不是在利用她,在蕭家這件事上,她和賢妃確實是同路人。
“是蕭家。”她恨恨的盯著他。
南景霈凝了眉,道:“這宮里除了朕,就是王品堂和東來,再沒有第四個人知道你的身世。就算是蕭氏尋仇,她也該對你下手,怎么會找到千里之外的北寒,去傷害你爹呢?”
“她想查到我的底細簡直易如反掌!不是嗎,皇上?”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不知為什么,她忽然覺得委屈,許是天道不公。憑什么沈家無端受過就要滿門抄斬,憑什么蕭家作惡多端卻還好好的活著?他是皇帝,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既然都是子民,為什么厚此薄彼?
他一時語塞,沉默良久,他才問道:“那你想怎么樣?”
“要她得到報應。”她紅著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南景霈有些神傷,他舉棋不定不是一兩日了。這次他確實被逼到了死角,在個極敏感的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要么一鍋端了蕭家,要么就一個都不能動。蕭家是朝中的毒瘤不假,可畢竟牽涉太廣,將一棵參天古樹連根拔起,難保不會引起朝廷動蕩。
可她又在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