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紀家。
康辰軼因為昨日的失態,也因為自己理不清思路,想不好應該用什么態度來面對她,就沒同李元朗一起來。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功夫不行,渾身是膽的李元朗,竟難得的有些不敢進門,不太敢面對林空空,主要還是自己的內疚之心在作祟。
在門口徘徊了許久,不停給自己加油打氣,最終鼓足了勇氣,才推門進了室內。
門衛當時告訴林空空來的人是李元朗的時候,她的內心是拒絕同他見面的。因為,她已經猜到他的來意,多半是想為白晨風說好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讓她當做什么都沒發生的和他回s市。
可她又想到,父親出事的前夕,似乎就意識到他們會有危險,所以根本不讓她出門。那天她之所以會出門,是因為接到了李元朗的電話,而當時他說的就是白晨風給她帶了東西。
那時她絲毫沒有想到他們會算計自己,所以,對他們毫無防備。還是在阿香的掩護下,才避開眾多安保人員,溜了出去。出去之后,就遇到了那個綁架者,也就是白朗。以前不覺得這事情巧合得有些蹊蹺,知道真相后,再反過來想想,很多疑點就都能說得通。
她真的很想見見李元朗,想看看在發生這樣的事情之后,他該怎樣面對她;也想知道那場有預謀的綁架,是如何布局,如何實施的具體細節;更想知道,白晨風扮演的到底是個什么角色。
一門之隔的兩個人,就懷著兩種不同的心態,等待著接下來發生的事。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林空空十分悠閑的拿著剪刀,仔仔細細的修剪花枝子。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她不急,著急的該是做了虧心事的人。
所以,李元朗進門的時候,她沒有看他,沒有問他問題,也沒有讓傭人給他上茶。仍是一心一意的修剪花枝,仿佛沒看到他。
李元朗努力了好幾次才聲音不高不低的叫了聲:“嫂子。”
林空空聽了他的話,只勾唇笑了笑,注意力仍放在眼前的花卉上,語氣里不無諷刺:“我想你叫錯人了,我可不是你嫂子。”
“那件事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也就沒有隱瞞下去的必要。但是我要替我哥說句公道話,那件事真的是我和白朗做的,與他無關。”
林空空聽他這樣說,控制不住怒從心起。修剪花枝的力道也控制得不那么好,一剪刀下去,竟是把整個花干剪斷了。
李元朗莫名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驚悚,后頸一陣發涼,仿佛那被剪斷的不是花干,而是他的脖子。
“你說與他無關?”她的聲音虛無縹緲。
“對,是我和白朗自作主張。”
林空空放下剪刀,伸手輕觸了下自己的脖子,那是曾經被割傷的位置,她依然很輕柔地說:“那我想問問,你們綁了我,想要我的命,我同你們有什么仇怨?”
“沒有。”
“那是我父親與你們有仇怨?”
李元朗被她問的一陣底虛,只好又硬著頭皮回答:“也沒有。”
“那你們為什么要綁架我?”
“這個…”他的表情十分糾結。
林空空諷刺的笑了笑,站直身子,一步一步走向李元朗:“怎么,你說不出來嗎?那讓我告訴你可好?我說的不好,哪里說錯了,你要及時指正。”
這樣的林空空是李元朗完全陌生的,在他的印象里,她總是很溫柔的模樣。她對誰都很和氣,臉上總是掛著淺淺的微笑,又很貪玩,偶爾使壞起來,就是他家老大那么冷血的性子也拿她沒轍。
她身上擁有很多美好的特質,是女子專有的。斷斷不會說話這么銳利諷刺,也不會態度如此疏離。難道他們做的事情真的有那么過分?真的那么不可原諒?
林空空也不理會他的不言語,仍是咄咄逼人的問他問題:“你和白朗來a市,就專程是綁架我的嗎?”
“不是,嫂子,這中間有誤會,你聽我說。”
“你們不是有預謀,難道是臨時起意?”
李元朗只能無奈的點頭,在林空空的腦海里,已經反反復復的把那件事推敲過幾遍,不能確定的也就只有那么幾個問題。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已經得到了,可她仍是不死心:“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是紀家唯一的繼承人,當時白朗也推斷出你父親和繼母,是貌合神離的夫妻…”
“所以你們就想到了我?你們怎么知道我父親一定會就范?”
“其實也不確定,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
“你們當時知道我父親涉黑,只是苦于沒有證據,所以才這么做的?”
“對,當時證人在你父親手里。”
林空空忽然覺得有些天旋地轉,仿佛一瞬間空氣變得稀薄,讓她有些缺氧,她只能無力的坐回沙發上。
李元朗看到她碩大的腹部和蒼白的臉頰,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媳婦兒懷孕的時候,都是全家人捧著。孕婦脾氣不好,他都小心翼翼的照料,一點違逆她心思的事情都不敢做。
而林空空也是一個孕婦,卻經歷著家破人亡,愛人算計的痛苦。這讓本來對著康辰軼還信誓旦旦的李元朗,莫名感到局促,想好的一肚子話都不敢說出口,想要退縮。
“你走吧!我家不歡迎你。”林空空毫無感情的下逐客令,態度冷漠。
“本來我們是有把握接到證人的,只是那人貪生怕死,才又落到你父親手里。當時情況緊急,如果不拿到你父親犯罪的證據,我們幾家就都被他耗死了了。
當時白朗想到綁架你,我反對,可是一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也就只能那么做了。我承認當時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對不住你。
但這件事確實與我哥無關,他當時遠在s市,白朗性情乖張,說什么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我哥當時拿他也是沒法子了。
但是白朗答應我,無論如何絕對不會傷你性命,即使你父親不就范,他那匕首也不會再前進一分。本就是男人之間的戰爭,是我們把無辜的你牽扯進來。
你若是怨恨我,我絕對不為自己辯解,你打我罵我都行,我不還手,只是求你別把怒氣帶到我哥身上,他是無辜的!”
李元朗說這些的時候,林空空腦海里回蕩的都是,那日她睡醒時,白晨風在她床邊很憔悴、很痛苦的模樣。她想他那時也是備受煎熬的,因為自責。
可更清楚的是那把割傷她喉嚨的匕首,還有他發現姐姐留給他那封信時,對她的譴責和不可置信。一個隨時可以拿來利用,一個別人的替代品,憑什么對他念念不忘?
她轉過頭盯著李元朗看,那眼神里是空洞夾雜著厭惡,語氣中剩下的卻只有蒼涼:“他無辜,我就不無辜么?你說一切與他無關,可最終的受益者是誰?你說他無辜,可最終受到傷害的人是誰?你現在想把他撇干凈,你認為可能嗎?”
李元朗挺了挺脊背,讓自己從對她的內疚中脫身出來,從一個外人的角度,來面對這件事情:“那件事的受益者不是他一個人,是我們所有人。秦杰、我、甚至還有你最親近的康辰軼,都是受益者。受到傷害的人也不止你一個,是你們兩個,你以為發生了那件事,他就不痛苦,他就不自責,他就不煎熬了嗎?”
林空空冷笑一聲,聲音也高了幾分:“巧言善辯!請你想清楚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他看不得我父親好,是他要復仇,是他要讓我家破人亡,一無所有!你還能為他辯解什么?”
“我沒有替他辯解,我只是就事論事,這件事的錯誤不是他一個人的,你不能都怪在他身上。”
林空空的語氣更諷刺了:“你讓我怪白朗或是你么?那么你該搞清楚一件事,我和你們就和素昧平生差不多,你們還不夠格,因為太骯臟。”
李元朗身子一僵,不太相信這樣的話會從林空空的口里說出來。他的第一個反應,不是責怪,不是反擊,而是如果這些話被白晨風聽到,他該有多自責。
好好的一個女子,曾經那么溫婉賢惠,那么喜歡笑,如今卻變得這樣咄咄逼人,甚至對人惡語相向,到底該怨誰?白朗的不擇手段,還是他的縱容,白晨風的復仇心理,亦或是紀忠良的貪婪…
“我不否認,那件事對你造成的傷害,也不否認我們都有錯。可你真的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頭上,讓你家破人亡的不是他,而是你父親的貪婪。”
林空空又何嘗不知,這些事情都是因為父親做了錯事,可這個并不能成為他利用她的借口,而且還是以性命相要挾。
她輕輕的靠了沙發,很無力的說:“我父親算不得好人,而你們也不是正義的衛道士,一切從一開始就都是錯的,現在爭論這些又有什么用?你出去吧,別來打擾我,我不想再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