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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三千煩惱絲(三)

熊貓書庫    空城風廖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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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辰軼帶著笑意回復:“好吃倒不見得,主要是能在吝嗇鬼這討餐飯不容易…”

  林空空見他明明是在說擠兌人的話,卻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就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了。

  新來的廚娘是順德人,順德廚師做東西世界聞名。這個廚娘是康辰軼找的,雖然不是紅案,但煲湯和點心卻非常拿手。

  而這兩樣恰恰是康辰軼不喜歡吃的,他留下來不是為了試菜,主要是想和她一起吃頓飯。她現在對誰都冷冰冰的,要想她能習慣他,就必須得臉皮厚一點兒。

  午餐是四菜一湯,葷素搭配,每道菜都很適合孕婦吃,也很合林空空的口味。康辰軼自小家教甚嚴,用餐時候很安靜,極少交談。兩個人誰都不說話,就埋頭苦吃,最后就是飯菜被一掃而空。

  阿香看著桌上的空盤子,有些心虛的問林空空:“小姐,你吃飽沒有?要不我再讓廚房給你做點兒點心?”

  阿香不說林空空還不覺得,這一說她就覺得自己好撐。有人說胃部把飽腹的感覺,傳遞到大腦需要15分鐘,看來她是在不知不覺中吃多了。

  “不行,阿香,我好撐,你快帶我出去消消食。”

  “啊?小姐…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

  “可是…”阿香有些為難。

  “給我拿外套過來。”

  林空空畢竟是主子,說什么阿香也不敢不聽,就磨磨蹭蹭的去衣架上取她的外套。

  康辰軼不想承認自己抱著陪她吃的心態,就在不知不覺中也撐著了,只拿著餐巾紙優雅的擦了擦唇角,又起身接過阿香手里的外套遞給林空空。

  “正好我也該回去了,順帶陪你消消食。”

  兩人步履緩慢的走到門口,阿香不遠不近的跟在他們身后。

  “謝謝盛情款待,先告辭了。”

  “謝謝…”

  康辰軼被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謝謝”,說的云里霧里,帶這些笑意問:“謝我做什么?”

  “不要就算了,我收回來。”林空空沒好氣的說。

  他溫雅的笑:“能收回去就收回去吧,咱們之間不需要這個。”

  “咱們…算朋友嗎?”

  “這個問題值得深思,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康辰軼留下這么句話,急匆匆的走了。

  林空空看著絕塵而去的轎車,低頭淺笑,他這么個大忙人,在她身上浪費了這么多時間,估計現在已經是十萬火急了。

  抬頭看了看天空,湛藍如洗,忽然生出剪頭發的念頭。她這一頭長發,端端的是三千煩惱絲,剪斷了,豈不是更好?更何況這還是那人特別喜歡的…

  “阿香,叫上司機,咱們去剪頭發吧!”

  “小姐,你頭發這么好,為什么要剪?”

  “剪個頭發哪里那么多為什么?”

  林空空也沒過多講究,很隨意的找了一家理發店,進門后只告訴理發師:“剪短就行。”

  理發師是個身材窈窕的中年女子,看她這一頭漆黑的長發,頗有些戀戀不舍:“小姐,你頭發這么好,真的要剪短?”

  “嗯。”

  “剪短可惜了,再長這么長,需要很長時間,不如我給你修理一下?”

  “剪短。”

  理發師看她執意要剪,也就不多費口舌:“那您說一下具體長度。”

  林空空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時也說不好要多長,就只好隨意地說:“你看著剪吧!剪成短發就行。”

  “您的臉型是瓜子臉,梳什么發型都好看,今年比較流行中發,要不您試試?”

  她搖頭:“剪短。”

  其實這位理發師已經從業很多年了,她設計的發型都很符合顧客的氣質。她覺得林空空氣質溫婉清新,適合長發,會很有小家碧玉的感覺。只不過,她能給出的也只是建議,顧客不聽她也沒法子。

  剪刀熟稔的行走在如瀑的長發間,漆黑的長發就一片一片的落到了地上。那種感覺不太好,就像是自己珍視許久的東西,終于在自己手里一點點消亡,留下深深的惋惜。

  林空空閉眼,腦海里盤旋的卻是,如果說剪掉頭發就是剪掉回憶,那她剪了短發是不是就可以解脫?從她不想記起的過去里完全解脫出來…

  蓄出一頭長發需要很長時間,而剪短它卻只需要短短的幾分鐘。

  “好了,您看看滿意嗎?”

  隨著理發師的話,林空空張開眼,鏡子里的她梳著一頭齊耳短發,這是一直梳著及腰長發的她,自己都覺得陌生的。

  她的臉型不挑發型,長發短發都很適合她,長發時輕盈柔美,短發時靈動俏皮。可林空空心里沒有一絲換發型的新奇,有的只是悵然和空洞。

  理發師見她遲遲沒反應,只呆呆的看著鏡中的自己,以為是她不滿意,解釋:“您的臉型梳短發也很漂亮,顯得特別俏皮。”

  林空空反應過來:“謝謝,我很滿意。”

  “滿意就好,那您過來和我洗下頭發,怕是有碎頭發會扎到您。”

  林空空機械的接受一切,頭上空空蕩蕩,心底卻越發沉重,原來想重新開始竟是這么難,自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從理發店出來,她說想一個人走走,阿香和司機就在身后不遠不近的跟著。晚風帶著些微寒意,吹亂了她的發,短發凌亂的撲在臉上,帶來絲絲癢意,那是長發時從未有過的感覺。

  她伸手將頭發攏回耳后,結果它們被風一吹,又調皮的跳了出來。林空空甩了甩頭,把它們從臉上甩下去。

  本來由頭皮竄到心上的寒意,忽然就這樣緩和起來,她孩子氣的小聲哼起了歌:

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獅子座八月份的前奏你是獅子座相遇的時候如果是個意外離別的時候意外的看不開死性不改偏偏不敢用力的去愛短發女人也可以性感和可愛人山又人海別錯過那一個等待試一試去愛  傷害也比被愛來的爽快…

  腦海中一些塵封的記憶,就這樣被輕易喚醒。

  很多年前她就喜歡這首歌,可他不喜歡,他總說:“這是什么人唱的歌?也就你這樣智商不在線的人喜歡聽?”

  “你說清楚,誰智商不在線?這是綿羊音,你到底懂不懂啊…”她不服氣。

  “紀蒙蒙!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嫌棄我?”

  “沒有。”

  “還狡辯?”他危險的挑了眉頭。

  她怕他生氣,就撒嬌耍賴的和他說著好話。

  那時她很怕他,是真的很怕,怕他沉下臉,怕他不高興,怕他冷冰冰的看她。就如同別人所說,他是世紀冰川,而她甘愿做一把小小的火種。

  即使能力有限,不能將它融化,即使自己的命運只是被燃盡、被澆熄,只要能給他帶一些關于溫暖的記憶,對她來說就足夠。

  如今再想,卻只覺得諷刺。

  只道當時是年少…

  這時,路邊的音響里,一個女聲唱著她從沒聽過的歌,歌詞落寞,不疾不徐的蕩漾開來。

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牽掛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長長短短短短長長一寸一寸在掙扎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懲罰剪一地傷透我的尷尬反反覆覆清清楚楚  一刀兩斷你的情話你的謊話…

  她停下腳步,站在玻璃窗前,呆呆看著不遠處的音箱,一時竟忘了前行。

  她停下,阿香也停下,在身后看了她許久,發現她還是一動不動,仿佛已經陷入沉思。

  “小姐,天色晚了,咱們該回家了。”

  “這歌你聽過嗎?”她答非所問,思緒早不知跑到了哪。

  阿香仔細的聽了聽:“這音調好耳熟,應該聽過,只是想不起歌名了。”

  林空空還是呆呆的看著音箱,很用心、很用心的在聽歌,完全把阿香無視了。

  “小姐,你別聽了,咱們該回家了。”

  阿香不死心的刷存在感,卻依然被無視,以至于她只能絞盡腦汁的想,自己什么時候聽過這首歌,歌名叫什么。

  “小姐小姐,我想起來了,這歌是梁詠琪唱的…叫…短發!”

  “短發?”

  “嗯嗯,就是這個,這是首老歌,難怪你沒聽過。”

  林空空瞅了她一眼,心里暗道:“小丫頭還故作成熟。”

  阿香兩手抱了她的手臂,央求:“小姐,咱們回去吧!你喜歡聽這歌,回去下載上,想怎么聽就怎么聽。”

  林空空搖頭:“也沒多喜歡。”

  “沒多喜歡,你在這聽了這么久?”

  “我聽的是歌詞…小丫頭,懂什么?”林空空說完話就自顧自的往回走。

  阿香聽歌只聽旋律,歌詞根本就記不住,只是印象中這是一首比較傷感的歌。這時好奇的也仔細聽,卻發現自己聽不太清歌詞,只隱約聽到“一刀兩斷”一類的。

  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林空空已經走出很遠,她小跑著跟上,接二連三的問:“小姐,你怎么喜歡這個歌詞?你是不開心了嗎?”

  “沒有。”

  “你胡說,我明明就發現你不開心了,你都不笑。”

  林空空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淺笑著說:“誰說我沒笑了?”

  “你現在就是很勉強的笑,你是因為…白少爺嗎?”

  林空空現在最不想提的人就是他,如果可以她想把他關起來,關在心里某個地方。即使無法遺忘,也可以不再想起。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只有我爸爸一個親人,出事后他也被關進牢里,我一個人還不是好好的生活么?”

  林空空這才想起她和自己一樣,都是無依無靠的。看她每天那么陽光,仿佛生活中的不幸從未降臨到她身上。不禁為自己還沒這個小女孩堅強感到羞澀。

  剪斷了這三千煩惱絲,以后,再不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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