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武安侯重重的點了頭。
皇帝問清楚了這事兒,知道他沒有做過,便知道這是針對他的局,因此又將那幾個領了差事的大臣叫過來敲打了一番,讓他們務必要找出來此事究竟是誰在背后謀害武安侯。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不過是一個引子。
引那些欽差大臣們去寧遠城的引子。
二月末的時候,那幾個欽差大臣從寧遠城回來,與此同時也帶回來了那個始作俑者。
金鑾殿之上,這些人痛陳那罪魁禍首的罪過,沉聲道:“皇上,武安侯建立生祠之事的確為假,都是此人在散播謠言。更可恨的,他竟是那寧遠城的一名師爺,有此等人為禍一方,實在是我西楚之禍患!”
說起來,這事情也實在太順利了些,當初那些大臣們去寧遠城的時候,沒幾日便發現了這師爺鬼鬼祟祟,其中一個是心細的,探查下去之后,才發現那人竟然就是罪魁禍首。
是他散步謠言,將那一片正在建造寺廟的地方說成是武安侯的生祠,還蠱惑著百姓們寫了萬人血書。
那寧遠城的縣令是個無能的,這事兒他沒有了主張,便如實的上報了,偏偏被言官得知,這才有了金鑾殿上的那一鬧。
這些大臣們都是得了皇帝的吩咐的,原本就是為了給武安侯脫罪的,現在得知他真的是冤枉的,哪里會放過這個師爺,當下便將他押解回京,說要交給皇帝處置。
雖說中間出了一點點的小風波,被一個瞎眼的老婦人給攔了一把,不過好在這事兒不算什么,最終還是將人給順利的帶回來了。
此時在金鑾殿上,這些大臣們痛陳罪過,也帶著表功的意思。
皇帝聽完之后,果然憤怒不已,指著他冷冷的問道:“一介刁民,為何要誣陷朝廷命官?”
那師爺名叫陸曄,今年約莫四十出頭,一張臉瞧著比年齡還要大上十多歲,滿頭的白發。大抵是路上并不好過,是以他現在的模樣瞧著越發的狼狽且愁苦。
此時聽得皇帝的話,那陸曄頓時抬起頭來,道:“草民并未誣陷,建生祠之人是武安侯,侵占良田的也是他,為此殺人的,更是他!”
陸曄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里帶著難以撫平的恨意,饒是皇帝也不由得一震。
繼而他便冷笑道:“好啊,到現在還敢誣陷肱股之臣。來人,將他拖出去打!”
這些時皇帝的精神越發的不好,連帶著脾氣也更上一層樓。
聽得皇帝這般,那些朝臣們立刻便要阻攔,偏偏那陸曄還在嘶啞著聲音吼道:“草民從不誣陷人,秦思安,你敢跟我對峙么!”
眼見得這個人到現在都不曾死心,武安侯倒是冷冷一笑,站出來道:“你要本官跟你對峙什么?”
這個人跟一條瘋狗一般,武安侯自認自己這些年在府上養病,連京城都很少出過,更遑論說做這些荒唐事情了。
所以聽得他的話之后,武安侯直接便站了出來,淡淡道:“本官從未做過這事兒,有什么不敢承認的?”
見他站出來,那人嘶啞著聲音大笑,只是聲音里卻滿是恨意,連笑聲都聽出了幾分毛骨悚然來:“從未做過?那二十年前為自己建生祠的人,是狗么!”
他這話一出,就見武安侯的神情瞬間就變了。
而陸曄則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咬牙切齒道:“你說你干凈清白,那么,二十年前殺我陸家三十余口之人,又是誰?秦思安,你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么?!”
這些話出的時候,武安侯的神情陰晴不定,最后還是冷聲道“還當真是風言風語,現在開始胡亂攀咬了么?”
二十年前…
不,那些事情,早該被掩埋起來的干干凈凈。
他也早該忘卻,不能記住的。
不止是武安侯,皇帝更是神情不大好。他的心中隱隱的生出一種想法,覺得此事只是一個開端,可是那些零碎的想法卻沒有辦法串聯成一條線,叫皇帝的心中十分焦躁。
“朕看你就是個瘋子!來人,將他給朕拖下去,直接殺了!”
眼見得皇帝下了命令,卻有朝臣出來義正言辭的阻攔道:“皇上,天理昭昭,此人膽敢污蔑武安侯,必然要查清楚此人是否有沒有別的居心,否則若是危害到了武安侯的名譽,這就不好了。”
他說的一臉的義正言辭,只是瞧著武安侯的神情卻是有些幸災樂禍。
這朝堂之上,總有一些人是天生不對盤的。
而他開了這個頭,便又其他人也站了出來。
皇帝見武安侯的神情不好,懷疑這里面怕是真的有人命官司。只是現在被眾位大臣們架著,他倒是不好直接處置了此人,心中恨著,面上也神情陰冷:“既然你說自己有冤屈,那你便說一說,真相是什么?”
說這話的時候,皇帝恨不能將眼前這人給凌遲了。
誰都看的出來,這個人是來者不善,就是針對武安侯來的。
偏偏皇帝還不能為所欲為,直接處置了此人,心里當真是氣悶的很。
聽得皇帝這話,那陸曄眼眶通紅,跪了下來,道:“皇上,請為草民主持公道!”
他不等皇帝說話,連珠炮似的將當年的事情說了出來:“二十年前,時任聊安城令的武安侯秦思安在聊安城建造生祠,當時征用之人里面便有我的兄長。其后他為了掩人耳目殺人滅口,將我家中三十余口人盡數殺掉,除此之外,還有建造生祠的多半百姓,零零總總,一共三百一十八口。”
因著時間太過久遠,所以那些年輕的官員們都是一頭霧水。反倒是年紀大了的大臣們,卻突然想起了一些零散的記憶來。
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都從對方的神情里看出來幾分不解。
這人的話,有些是對的,比如當年秦思安的確在聊安城待過。可也有錯誤,比如武安侯根本就沒有修建過什么生祠,那時候聊安城發現了一只麒麟瑞獸,他將那座山都給包圍了起來,說要擒到那個祥瑞。后來,瑞獸麒麟果然被他擒到,并且帶到了宮中。
只是拿麒麟并未帶來什么好運,相反,沒過多久,先帝便得了病死了。那之后貴妃娘娘生殉先帝。
皇上繼位之后,將他的生母,也就是貴妃娘娘追封為了皇后。
因著這事兒太過不詳,所以那之后皇帝便不準任何人提起麒麟的事情,而眾人時間長了,便也都忘卻了。
但是現在被這陸曄提起來的時候,他們卻是記起來,當年的武安侯根本就沒有建造過生祠。
反倒是皇帝的神情有瞬間的陰霾。
只是那陰霾不過片刻,他陰沉的問道:“你這話,可有什么證據么?”
聞言,陸曄眼眸赤紅,道:“此事,陸曄家鄉地底埋藏的三百多個亡魂可以作證!”
武安侯唯有剛聽到的時候神情變換,現在卻是冷靜了下來,反問道:“若當真如你所說,本官該將你家人連同那些人都一并殺光,為何你還活著?”
陸曄咬牙切齒道:“當時我正外出游學,并不在家中,故而逃過次劫。”
“哦。”
武安侯的神情不變,繼續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這里面的事情的?”
“我…”
陸曄下意識想要說什么,最終卻只是道:“天理昭昭,你當自己能夠瞞一輩子么?”
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這緣由卻不能說。
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若是說了,以武安侯的勢力,怕是連她也要保不住了!
聽得陸曄這話,武安侯冷哼一聲,道:“簡直是一派胡言,處處都是漏洞。若你說的當真是事實,那么為何這么多年都未曾出來告發本官,卻在時隔二十年的時候才出來?”
這話一出,在場的大臣們都互相看了一眼對方。
是啊,如果這陸曄的話說的是真的,那他早就應該沉不住氣了吧,怎么會隱忍二十年不發?
再者,當年武安侯為先帝找尋麒麟圍山之事并不算什么機密,所以他們都是知道的,這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這個人卻拿這事兒來編瞎話,實在是太小看了他們的腦子了。
聽得武安侯這話,陸曄卻抬起頭來,陰惻惻的笑道:“你問我為何現在才來,那是因為——我若是來的早了,侯爺你可就受不了這么多年的折磨了啊。”
他說到這里,又直勾勾的盯著武安侯,帶著幾分陰冷問道:“侯爺,這么些年,你身上的瘡口還好么?”
這話一出,武安侯的眼神一縮,整個人都冷了下來。
若不是這個場合實在太不合時宜,他幾乎要抓住這人的脖子,質問他是怎么知道了的。
然而,武安侯到底還有腦子,最終只是冷聲道:“本官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秦思安,你當真不明白的話,這二十年的罪過就是白受了吧?”
陸曄笑的陰冷,其中帶著快意和恨意,到了最后,又嘶聲力竭道:“只可憐我們族中那三百多條冤魂,就是被你給滅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