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妙魚倒是從未見過這陣仗的,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也回過神兒來,道:“起來吧,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于姑娘是小事,可于霓裳來說,卻是救命的天大之恩。”
霓裳認真的磕了頭,被采荷扶了幾次,才站起了身來,看向施妙魚時,都是滿滿的感激。
只是除了感激之外,施妙魚卻瞧出了幾分凄苦的模樣。
“姑娘,您的恩德,霓裳無以為報,這是家傳的一方玉佩,霓裳送給您,權當做謝禮,還請姑娘收下。”
施妙魚自幼什么東西沒見過,一眼便看出那玉佩雖然成色不是上等,卻也不算廉價。若是小門小戶的人家,拿來做傳家寶也是有的。
她當下便笑著回絕了:“這是你家傳之物,我是不能要的,你收回吧。”
“姑娘,這是霓裳僅有的東西了,請您不要嫌棄。”
霓裳其實也沒有辦法,她本來是想要給藥鋪的,誰知藥鋪得了施妙魚的命令,愣是什么都不肯收,且還讓她在那里吃住,看病。
霓裳這些時日見過許多的人,無不是落井下石,似這般做好事不圖回報的,她是第一次遇見。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見霓裳這模樣,施妙魚只得伸手接過,將她扶了起來,笑瞇瞇道:“能救你也是緣分,我瞧你順眼,這鐲子便送你吧,你也不要嫌棄。”
她說著,從手上褪下來一只鐲子,套在了霓裳的手腕上。
這姑娘的手腕格外細,仿佛叫人微微用力就能捏斷似的。她的手從霓裳的脈搏上滑過,不由得心中一嘆。
她似乎是受過很多的苦,不然身體不會糟糕成現在這個樣子。
“姑娘,這個鐲子我不能要…“
她的手腕太細,輕而易舉的便將鐲子套了上去。
霓裳著急的想要褪下來,卻被施妙魚摁住了手,笑瞇瞇道:“你若是不受,可就是看不起我。”
“我…我沒有。”
見施妙魚這般,霓裳頓時覺得有些眼眶泛紅,咬唇道:“多謝姑娘。”
“嗯,不必謝。那鋪子你可好生修養著,不必擔心其他的。等到養好之后,若是想要離去,跟掌柜的說一聲便是。”
施妙魚見她是個好姑娘,便忍不住多囑咐了幾句,看的霓裳越發的心中發疼。
“我…無處可去了。”
她原本受了許多的苦,是不想說的,可是今日遇到施妙魚,卻突然便忍不住了。
采荷最見不得人哭,當下便拿了手帕遞給她。
霓裳接過,攥著帕子,卻并未擦眼淚,而是直挺挺的再次跪下:“姑娘,霓裳知道您身份高貴,想要求您幫我家人沉冤昭雪,霓裳當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原本她都不抱希望了,可是如今見到這個菩薩一樣的人兒,霓裳才又重新的燃起了一簇希望。
她這幾日也隱隱約約的聽說了一些,這位姑娘是貴人,即將要嫁給王爺的。若是這位姑娘愿意幫助自己,想必她報仇應該會很容易了吧?
聞言,施妙魚微微蹙眉,問道:“沉冤昭雪?你有什么冤情?”
她其實并不想多管閑事,只是一看到這小姑娘的眼神,便有些狠不下來心。
平心而論,霓裳生的太好了,尤其是這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就像是小鹿的眸子,既水且純。
“我是王家村人,父親姓朱,是一名屠夫。一日隨父親去附近的秋水鎮上送豬肉,被一家大戶的紈绔看上,硬要將我討做第七房小妾。父親一怒之下打了那人,誰知卻反被官府扣押下來,父親在牢中被活活打死,母親撞死在府衙門口。我被那紈绔搶走,他將我…”
霓裳說到這里,哭的不能自已,她平復了半日,方才繼續哽咽道:“我拼死逃出,才得知父母竟全部去了…我去府衙告狀,反被官府重新扭送回了那紈绔的家中。那紈绔將我打的半死,又命人折辱我。若非有好心的婆子救我一命,讓我逃來京中,怕是已然命喪黃泉了。”
她這廂哭的不行,而屋內的幾個丫鬟也都是眼淚汪汪的。這個姑娘,實在是太慘了!
施妙魚的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問道:“后來呢?”
“后來,我去京城的官府告狀,誰知因沒有通融的銀子,連官老爺的面都沒見到,就被那衙役趕出來。三日未進米面,餓的頭昏眼花,被一輛疾馳的馬車撞到。若非姑娘搭救,霓裳此時早是一縷孤魂了。可我死不要緊,我父母都是老實人,卻被那紈绔串通了官府,將他二人的尸首扔到義莊,不準人入殮。若是不能給他二老正名,我便是死了也無臉去見他們!”
霓裳哀哀的哭著,那聲音叫人聽得心都碎了。
施妙魚嘆了口氣,將她扶起來,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淚,輕聲道:“莫要哭了。”
等到霓裳的情緒好了一些,施妙魚才問道:“你說的紈绔,叫什么名字?”
秋水鎮,她怎么覺得有些耳熟呢?
“他叫王逑,是秋水鎮的富戶,據說家中十分有勢,在鎮上作威作福。”
說起那人的時候,霓裳恨得牙都癢癢,說話咬牙切齒的。
聞言,施妙魚微微蹙眉,可綠枝卻是突然瞪大了眸子,朝著施妙魚使了個眼色。
見綠枝這樣,施妙魚讓采荷先安撫著霓裳,自己則走了出去。
“怎么了?”
等到確認里面聽不到的時候,綠枝才小聲道:“奴婢知道那個王逑是誰。”
聽得這話,施妙魚微微一愣,問道:“你知道?是誰?”
“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孫子。”
一句話,瞬間讓施妙魚想起了王逑的身份。
王氏,可不就是秋水鎮的么!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這王逑害了霓裳的全家,卻被她誤打誤撞救了下來。
綠枝蹙著眉,問道:“小姐,您打算怎么辦?”
要知道,這王氏可是個破皮不講理的,至于施慶松,更是一個護親娘護的厲害的。
如今這模樣,若是施妙魚要幫霓裳,王氏勢必要跟小姐鬧起來。若是尋常時候倒也罷了,可如今小姐眼見得是要出嫁的人,這時候鬧出來事情,豈不是讓人當笑話來看么。
要知道,就算安陵王再喜歡小姐,應該也是不希望她的名聲一直被污蔑的吧?
相較于綠枝的擔憂,施妙魚卻是突然勾起一抹笑意來。
她突然有一個主意。
“你想要報仇是么?”
再進去的時候,施妙魚的臉上便帶著高深莫測的表情。
聞言,那霓裳頓時激動道:“是,我做夢都想要報仇!”
施妙魚淡淡道:“那好,我給你指一條明路,可以讓你親自報仇。你可知那王逑背后的靠山是誰?”
見霓裳疑惑的神情,施妙魚云淡風輕的拋出一枚驚雷:“便是我家。我祖母是秋水鎮人,她娘家便是王家。所以這些年,我爹跟我祖母在庇佑著王家。”
“什么?”
聽到這話,霓裳瞬間便軟倒在地上,咬唇道:“姑娘…”
“我既然說了,便能做到。”
施妙魚將她扶起來,一字一頓道:“我可以幫你得到我爹的信任,挑撥他們母子反目。到時候,這個仇,你就可以親手去報了。不過,我需要你幫我拿到一個東西。至于是什么,到時候我自會告訴你。”
這個主意,其實有些陰損。
想要獲取施慶松的信任,須得是他枕邊人。
施妙魚這些時日一直想怎么拿到令牌,她自己是拿不到的。原本是想要找一個青樓女子,可是青樓女不靠譜,比如先前的紅袖便是如此。
所以在得知霓裳跟王家有仇的那一刻,施妙魚瞬間便想到了用她來幫自己拿到令牌。
不過,她也知道這個主意不好,所以…
“若你不愿意,也無妨,報仇之事我依舊可以幫你,只是卻需要你等一等。”
她現在令牌沒有拿到,不能跟施慶松撕破臉,只能等到拿到令牌之后,再收拾王氏跟她娘家的蛀蟲。
反正都是毒瘤,她就當是為民除害了。
“姑娘,我愿意。”
霓裳不傻,短短幾句,她便聽出來,這位小姐府上必然水很深。挑撥離間的事情雖然她沒有做過,可是卻也并不是不會。
如今得知自己仇人的靠山是誰,她更想要抓住這個機會。
畢竟,當日她之所以屢屢申冤失敗,都是因為這位靠山。那陽遠伯府對于那些小官員來說,還是相當于一座大山,沒有人想要冒著得罪他們的危險,去幫助自己。
她不過是一個屠夫的女兒,家中都是小老百姓,根本就沒有什么背景。
眼前這位姑娘是個好心的,可是她不能總是指望著別人伸出援手。
如今她指出了一條明路,自己可以去做。
能夠親自為父母報仇,便是犧牲一些色相又如何?
反正…她已經是殘花敗柳了!
念及此,霓裳的眼神越發堅定。
她知道這位姑娘的條件一定不好辦到,可是她寧愿涉險,也不愿意去吃免費的午餐。
那代表著自己未來要還出去的更多。
“請姑娘指點,我接下來需要做什么。”
施妙魚跟霓裳商議好了一個方案之后,便將她安頓在了離府不遠處的一個小院子里。
等到霓裳養的身子差不多了,便刻意安排了一場英雄救美。
美人自然是霓裳,至于英雄,則是施慶松。
施慶松被燒的面目全非,如今的模樣卻是有些人憎鬼厭,可偏偏他自己還不樂意悶在家中,時不時的還想要出去走一走。
而施妙魚,利用的便是這個機會。
人為的制造了一場姑娘被追殺,之后撞進施慶松懷中的戲碼。
施慶松溫香暖玉抱滿懷,又看到了霓裳那含著淚水的眼神,瞬間便心神激蕩,管起了閑事。
在之后,美人感激涕零,要為奴為婢報答恩公,輕而易舉的便被施慶松帶進了陽遠伯府。
且還是名正言順的帶進來的。
得知霓裳順利來了之后,施妙魚暗中讓綠枝給她傳了話,讓她先耐心等待機會,并且特意叮囑了一句:“守身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