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過了幾日,到了三月底的時候,顧清池還沒有回來,可施慶松卻是出事兒了。
“小姐,奴婢晨起出去采買時,聽街上的人說,侯爺泄露考題,舉子們聯名上告,如今被皇上罷官免職,賦閑在家了呢。”
聽得采荷的話,施妙魚一點都不意外,甚至還帶著嗤了一聲道:“僅僅是罷官免職?”
聞言,采荷詫異道:“啊?小姐,您不擔心啊?”
“我擔心什么?”
見自己小姐反問,采荷竟然覺得無言以對,好一會兒才吶吶道:“也對,雖說您是沐陽候府的嫡小姐,可不止是侯爺,上上下下都欺負您,如今侯爺丟了官,也是報應!”
采荷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倒是讓施妙魚徹底的笑了出聲,附和道:“你說的沒錯,就是報應。”
這施慶松,可不就是報應么。
不過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才丟官而已,這不還有個侯爺的名頭在呢么。
想來皇帝也不糊涂,知道他就是一個替罪的,可再往上卻是不能查的,畢竟再查,就會打老鼠撞玉瓶,連累到皇后和太子。
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主仆二人不過略提了一嘴,就沒有再說這事兒了。
施慶松丟了官,對于林府上是一點影響都沒有,甚至連個茶余飯后的談資都算不上。
只是離此不遠的沐陽候府,卻是已然翻了天。
“侯爺,咱們的賬目上沒有錢了。”
紅袖一臉為難的看著來拿錢的施慶松,帶著幾分不安道。
乍一聽到這話,施慶松還有些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紅袖將這話再說了一遍,就見施慶松一臉怒火的沉聲問道:“這賬目上怎么會沒錢了?”
這話,紅袖還想問他呢,自己接手賬冊的時候,就發現上面窮的可憐。要知道,這堂堂的沐陽候府,怎么會賬目上就幾千兩銀子,連她自己的體己錢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呢!
只是這話她卻是不能說的,因斟酌道:“妾身拿到賬冊的時候,上面剩的便不大多,這些時日裘姐姐調養身子、老夫人抓藥,以及老爺的日常應酬,早已入不敷出。如今,是真沒錢了。”
聽得這話,施慶松越發的有些怒火中燒。從前不管是林嫣然還是裘映瑤,她們管家的時候,府上這些年都不缺錢花的!
怎么如今換了這紅袖來管家,沒幾天的工夫就告訴自己沒錢了?
“怎么會這樣?”
聽得施慶松的質問,紅袖索性將賬本遞了過去,誠摯道:“侯爺,這是妾身拿到賬本時做的整理,不如您過目?”
紅袖心里也很憋屈的慌,原本林嫣然回娘家,裘映瑤小產傷了身子,施慶松將管家權交給她,她還有過片刻的雀躍呢。
可誰知道等拿到賬本時,她就覺得一盆涼水澆到了自己的頭上。
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
怪不得裘映瑤跟施慶松說自己身子虛不管家,老夫人說年紀大了不要管,最后便宜了自己呢。合著她們都知道這是一個坑啊!
早知道如此,她也不該接賬本的。好歹別人管家,每個月也少不了她那十兩銀子的月錢。哪跟現在似的,一睜開眼,就是別人來要錢!
天天就知道要錢!哪兒來的錢給啊!
施慶松伸手接過,果然見上面一筆筆的錢支出的清晰明白,每一筆的出處都很清楚。
這么看來,紅袖的確沒有私吞。
若是這樣的話,賬冊上是真的沒錢了?
沒來由的,施慶松突然想起先前林嫣然跟自己說的話。
“這些年,妾身都是拿嫁妝貼補的府上…”
一想到這里,施慶松神情微動,問道:“夫人院子里的東西可歸置了?她雖然不在府上,可也莫要忘記收拾。”
聽得他這話,紅袖眼中頓時閃過一抹鄙夷。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不就是想要拿夫人的東西么?
不過既然施慶松說了,紅袖也斷斷沒有為難自己的打算,畢竟現在府上還是自己在打理賬冊呢。
因此紅袖只彎唇笑道:“這幾日都有歸置,不如侯爺跟妾身一起去看看?”
什么東西能動不能動,那也得他這個侯爺說了算呀,她才不背這個鍋呢!
施慶松也有此意,便點頭算作同意,一起去了林嫣然的院子。
只是等施慶松讓下人將東西都寫了冊子之后,才有些蒙了。
上面的東西倒是格外多,什么假山珊瑚金絲楠木的拔步床黃花梨木的桌椅,一件件看著值錢,卻都不是能變賣出去換銀子的。
至于其他的那些茶具筆墨紙硯,無一不是好的,可都是不能變賣的。
那些能拿出去典當的,要么就是徒有其表當個擺設,要么就是不值錢。
施慶松越看越窩火,看到最后,更是氣得將小冊子扔到了桌上。
王氏進 來的時候,就聽得施慶松正在發脾氣:“府上如今是你在管,那就你看著辦吧。”
而紅袖的聲音也帶著幾分為難:“話雖然這么說,可是侯爺,妾身如今真的是沒法子管。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這些年來施慶松從來沒有為錢財發過愁,今日哪怕是裘映瑤管事,她都不會這么明白的下施慶松的臉。
可紅袖是誰,那是青樓里面出來的,最擅長的便是要錢,哪兒學過自己貼錢?
她這話說的直白,施慶松的臉色卻是格外難看。驟然聽得她這般說,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
王氏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兒子的臉憋得通紅,顯然是氣壞了。
她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問道:“兒啊,這是怎么了?”
施慶松到底是要臉,覺得這話沒發說,索性指了指桌子上,示意王氏自己看。
王氏先前還有些迷糊,可看到了施慶松讓人整理的小冊子,再一結合紅袖方才說的話,當下便明白了。
“可是府上沒錢了?”
其實王氏是真不知道府上會缺錢,畢竟在她的認知里,林嫣然雖然走了,可她還留了那么一大筆嫁妝呢,怎么著也夠府上花了。且那一日林嫣然走的時候她特意命人盯著,保證那女人沒有拿走什么。
所以王氏壓根不會想到,府上竟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只能拿出二三百兩銀子的地步了。
要知道,這二三百兩,在小門小戶可以吃個五六年,可是在沐陽候里,這么多的下人跟幾位主子,最多也就撐一個月!
這還是施慶松沒有任何要隨禮應酬的時候。
施慶松還沒說話,紅袖就先機關槍似的說了起來:“老祖宗,這公中的銀子確實是有些少了,原本咱們自己吃飯倒是夠的,可是侯爺才被皇上給…如今這緊要的關頭,打點什么的都是少不了的,畢竟還指望著那些人說些好話的。可是咱們這賬目您也看到了,的確是窮的揭不開鍋了…”
她一連說了一串兒,施慶松的臉色越發難看,王氏也沉下了臉,道:“爺們的事兒也是你能編排的?讓你掌管了幾天家,就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回你的房中去!”
聞言,紅袖臉色一僵,繼而笑道:“是,妾身告退。”
她還懶得伺候了呢!
眼見得紅袖走遠了,王氏這才在施慶松的旁邊坐了下來,嘆氣道:“兒在,母親那里還有一些銀子,你若是著急便拿去用吧。”她只有這一個嫡子,也是她唯一的指望,那些銀子縱然留著也不能養老,最終管她的還得是兒子。
其實老沐陽候當年是有兩個兒子的,長子施慶松,次子施慶堯。只不過施慶松是王氏生的,而施慶堯卻是個小妾生的。
王氏硬氣,早早的便將那施慶堯給打發了出去,這些年施慶堯都在外放做縣令,雖說官職低微,倒是也沒生什么事兒,王氏眼不見心不煩,索性就當這府上只有自己兒子一個的。
畢竟,那庶子她是也沒當兒子來看的,不過就是一個阿貓阿狗罷了,打發出去了干凈。
王氏說這話的時候,施慶松一臉的感動。只是他自認為孝順,自然不可能用王氏的錢的。
不用王氏的錢,就只能在別的地方想辦法。
這一想,就咬牙切齒起來:“想不到這林氏早就起了外心了,竟然將自己的嫁妝不聲不響的轉移走了,不然…”
不然現在他也不至于這么捉襟見肘!
他這么一說,王氏也十分生氣,哼了一聲罵道:“我早就看出來這女人不是什么好東西,當年巴巴兒的要嫁給你,我都沒有嫌棄她是一個商戶女。如今竟然還敢算計你,將錢財都轉走!這可是咱們府上的,她這是賊!”
在王氏看來,東西進了沐陽候府,那就是自己的。她渾然不會想,那些是林嫣然自己的嫁妝。
說到后來,王氏越發的生氣,慫恿道:“兒啊,這事兒不能就這么算了。林氏偷了府上的東西,你得去要回來。”
那一對賤人母女不回來倒是還清凈呢,可是這錢卻是得還回來,絕對不能讓她跟那賠錢貨帶走了!
她這話雖然糙,可卻說到了施慶松的心坎中了。
這錢的確應該要回來,畢竟她嫁到府上這么多年,東西就該是他的!
不過…他是要面子的,不能那么愣著要。
“不如,兒子將她接回來吧?”
施慶松想的倒是好,他將林嫣然接回來,那錢財自然也就跟著回來了,還有施妙魚,那可是他現在唯一的女兒,有用處呢。
聞言,王氏的臉色瞬間便難看了下來,哼道:“接她回來做什么,不接!”
只不過,等到施慶松將事情的利害關系都講清楚之后,王氏頓時便變了想法:“那就接回來吧,只是有一樣,接回來之后,她得再帶回來些銀子,反正那林府那么闊綽,又只有一個兒子,給了咱們也是應當的。”
施慶松的心中自然也是如此想,跟母親達成協議之后,便去準備禮物了。
畢竟接人嘛,還是要有些誠意的。反正這些禮物將來都會十倍百倍的還回來的!
而此時的施慶松,渾然忘記了裘映瑤,和她腹中被打掉的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