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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嘴邊的肉

熊貓書庫    八種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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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酒店管理學校畢業,單飛雪已經在雁回大酒店工作2年多了,但在年齡上她還不到二十。

  她沒什么社會關系,也不想成為別人關注的焦點,所以從學校開始,她就想方設法盡可能讓自已平凡。

  事實上她也知道自已的家世根本不允許那怕有一丁點驕奢的可能性。

  她穿最土的衣服,梳最普通的發式,不化妝、不紋眉、不造作。

  尤其是雁回這樣的四星級酒店里,她更是謹小慎微的處理與工作的關系,與每個男性尤其是男上司保持足夠遠的距離,想方設法把自已埋在一堆小姐妹中做一個灰姑娘。

  從見到張慕的這一眼起,單飛雪就相信這個男人并不是那種喜歡吃豆腐的登徒子,這不是工作經驗,而是一種完全的直覺,他的身上有一種讓人覺得安全而舒服的特別氣質。

  所以看到張慕一個人坐在那里的時候,她鬼使神差的想去跟他說說話,還找了個推銷旅行的爛借口,然后一段詩經突然在她塵封著的心湖中留下一道波瀾。

  這是個有故事的男子,但這只是個過客,她有點茫然站起身來,向張慕微微彎腰以示告辭。

  她的身影又使張慕想起幻雪,想起關于幻雪的所有的一切,一瞬間張慕心又開始隱隱作痛,于是張慕重新讓自己浸入沉默、長長的、長長的沉默中。

  手機響了,是許辭,他的口氣很嚴肅:“這個合同真是錢學林擬的?”

  張慕回應是。

  許辭問道:“為什么我查了法務部的合同校審紀錄、辦公室的用印紀錄、營銷部的合同管理登記和審批記錄都找不到這份合同的流程,人事部和銷售部都查不到你的出差請假紀錄?

  你在銷售科也工作這么長時間了,難道走流程還不懂?更何況,一份還沒跟對方確認過的合同,居然先把自已的合同章蓋上了,這樣的低級錯誤也會犯,張慕你的腦子中全是水嗎?”

  張慕暈了,他結結巴巴的說:“我是跟錢總匯報過的,他......”

  許辭冷笑一聲:“錢學林沒想保你,他說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

  張慕知道發生什么情況了,想想錢學林給自已的一切,想到“士為知已者死”的詞語,沉聲對許辭回了一句:“許哥,我知道什么情況了,有些鍋,我得背!”

  “背鍋,你以為你背得起嗎?”許辭在電話里咆哮了,“你自已看看合同第七款第四點定價協議。”

  張慕拿出合同留底,第四點協議內容如下:“簽于采購方購買該原料主要用于出口,因此對SPF原料定價采用美元上限定價方法,以2002年7月5日人民幣對美元中間價為基點,如果結算期美元升值,采購價格不變,如果人民幣升值,則供應方相應比例降低售價,比例與人民幣比例相同,該定價方法5年內不變,采購方不能再以其他理由要求降低采購價格,不得向其他廠商購買該產品,否則......。”

  張慕很納悶:“這里面沒有什么問題啊,我們的產品是出口的,而且國內生產SPF的也只有楊木一家,美元上限定價法對我們有利啊。”

  “你有腦嗎?”許辭怒火中燒,“楊木公司SPF的生產專利是向瑞士諾華公司買的,還有9個月專利保護就到期了。

  據我所知現在國內就有2家小公司已經在做SPF產品小試了,一旦專利到期,SPF就會大量上市,價格會跌到現在的三分之一。

  你居然簽一個5年價格不變,還不得向其他廠商購買。印度公司跟麗科定價是盯國內SPF定價的,5年下來,麗科要虧損多少錢你知道嗎?”

  張慕隱隱已經猜到這將是個天文數字,但還是問了一句:“多少錢?”

  “至少五千萬,五千萬的鍋你想怎么背?你能怎么背?”

  許辭很想把手機砸了,麗科一心籌劃上市,企業內部重大改革,人事風云變幻,他不想和大哥正面沖突,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小心再小心,可以說他和許鶴都已經焦頭爛額。

  而沒想到張慕這個小螞蟻居然會捅出這么大個漏洞來,枉自已平時如此信任他,他心里的火真不知道該怎么說出來,可是許辭知道張慕絕對沒有水平擬這樣一份合同,也知道這肯定是錢學林搞的鬼,錢學林,他想搞什么?

  許辭拉了拉脖子上的領帶,窗外是沉悶的陰天,沒有風,廠區的氣味更加的嚴重,再厚的門、再多的植物、再多的空氣清新劑和空氣凈化機也擋不住這種味道,怎么辦?他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張慕,你給李小午打個電話,把這事告訴她!”

  “李小午?”張慕奇道,“她跟這事有什么關系?”

  許辭火了:“讓你打你就打,哪這么多廢話?我明天晚上到西安,后天中午我跟你一起見李延河。”許辭啪的把電話掛掉了。

  張慕只好給李小午打了個電話,剛把事情說了個開頭,李小午就奇奇怪怪的回了一句:“你去長安楊木了?他們找上你了?行了,這事我知道了!”然后就把電話掛掉了。

  張慕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竟然是他?這塊可愛的傻石頭?”李小午在接完電話以后陷入沉思,直到許久以后她回過神來:“其實也蠻可愛的,真的蠻可愛的......”

  形勢要比想象中嚴竣多了,許辭和張慕并沒能順利的見到李延河,不過李延河也沒有正式的拒絕他們,在楊木大廈13層的小會議室里,兩個人只能慢慢的看著投進玻璃窗的日光從西邊慢慢的向東邊移動,最后完全消失不見。

  張慕的內心焦灼萬分,他現在就象是一條被烈日炙烤著的脫水了的魚,在快風干的爛泥潭里無助的跳動.

  就算是被麗科開除了,張慕倒也不在乎,甚至為此坐牢都可以認,但他的良心將從此背上沉重的債務,這輩子他不會再過的心安理得,所以他開始檢討和后悔,別人的眼中他是一個佞臣,可是自己為什么也把自己當成一個佞臣?

  許辭卻一直很淡定,除了時不時的接電話,打電話,他就這樣靜靜的等待著、思考著,眼觀鼻,鼻觀心,如同一尊古佛一樣夷然不動。他知道,眼前這件事是有轉圜余地的。

  現在關鍵是,這事絕不是錢學林犯了錯然后讓張慕當替死鬼這么簡單,錢學林根本不可能犯如此簡單低級的錯誤,不管是公司受損失還是張慕被處理,都對錢學林沒有半點好處,損人不利己的事,錢學林不會干。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

  許辭的鎮定影響了張慕,讓他覺得自己與許辭的差距遠不僅僅是學歷和才能......

  靜下來,讓自己靜下來!張慕一遍又一遍的念著。

  于是除了倒水,他也一樣靜靜的坐著,許辭不問什么,他不說話。

  直到近六點的時候,李延河才和另一個微胖的老頭進了小會議室,許辭和張慕連忙站立相迎。

  李延河哈哈笑著把手伸向許辭:“小許吧,讓你久等實在不好意思,很久不見你爸了,他身體好吧?”

  許辭臉上的微笑極為自然:“李叔您說哪里的話,李叔你百忙之中能親自接待,是小侄的榮幸!小侄哪里敢有微詞,父親本來想來當面候教的,只是這一陣為了忙上市的事焦頭爛額,只好派小侄前來,等過一陣,他一定上門負荊請罪。”

  李延河哦了一聲道:“去年就聽老許說已經排上隊了,怎么還沒進板嗎?”

  許辭點點頭道:“民營企業在這方面不易,難!”

  李延河點了點頭:“確實,國家這一段時間改革的方向在東北,要振興老工業基地,其他都得等等。”他拍了拍許辭的肩膀,“你不錯,比你們家老大要知禮的多。”

  許辭低頭回了個禮:“李叔謬贊了,大哥只是為人比較率直而已,他跟父親一起創業,在父親身邊多年,又一直執掌公司貿易這一塊,實際經營和管理經驗豐富,眼界也開闊,小侄跟他相比,還差得遠!”

  李延河搖了搖頭:“經驗豐富倒同意,眼界卻不見得,所謂眼界即胸懷!你虛懷若谷,這方面你大哥難望你項背。

  啊呀不討論這個了,免得你認為我挑撥你們兄弟感情,小張今天跟小許坐了一下午,也有所得吧?”

  張慕在一旁點點頭,確實,這下午坐著似乎什么都沒干,但對自己來說確實如同脫胎換骨一般。

  可李延河這么說什么意思,難道李延河是故意讓兩人等這一下午的?

  他抬頭看看李延河,李延河也在斜睨著他,眼中有神奇的光芒。

  “好了,你們餓了一天了,老李我給你們陪罪,請你們吃飯,還讓我們辦公室童主任一起作陪。”李延河笑瞇瞇的拉起了許辭的手,親熱的不得了。

  許辭連忙推辭:“李叔是前輩,你給我們后輩受指教的機會,一般人求都求不來的,還怎么能讓您破費?當然是小侄請客,萬請李叔給小侄這個機會。”

  李延河哈哈大笑:“既然你喊我一聲叔,在叔的地盤上,你要隨俗,外面也不去了,就在公司食堂里,讓你嘗嘗正宗陜西葫蘆雞,外面吃不到這么地道的味。”

  楊木公司的食堂在公司的二樓,包廂的裝修水準一點不比那些星級飯店差,四個人進去以后,菜都已經擺好了,桌子上還有幾瓶五糧液。

  賓主坐定,童主任打開一瓶五糧液給幾個人都滿上了,李延河舉起杯:“以前當兵時養成的習慣,不喜歡茅臺的味道,只喜歡五糧液的原漿酒,你們就跟著我將就一下,今天呢你們久等,我先自罰一杯。”

  許辭連忙站起來,張慕也跟著站起來,拱著手舉杯道:“李叔你這樣說話是要折煞我們兩個了,不說了,小侄先干為敬,李叔您隨意。”兩個人連忙一干為凈。

  李延河也把酒干了,揮揮手示意兩人坐下:“好了,好了,你們餓一天了,先吃點菜,不然容易醉。”

  ......

  三巡過后,張慕忍不住了,他斟滿一杯酒,敬李延河道:“李董,您看昨天我帶來的合同......”

  李延河歪了歪頭:“剛還夸你今天下午有所得,你看你馬上就沉不住氣了,你跟小許的差距,唉!”

  張慕苦笑:“我怎么可以和許總比,這叫流螢之比浩月,飛蠅之比鴻浩,只不過這種打臉的事,肯定得我來提,否則的話,許總要我干嘛?”

  李延河哦了一下:“看來還懂事,算儒子可教,只不過你看啊,放在眼前的一塊幾千萬的肥肉,既然我們楊木已經吃下去了,再想吐出來可就不容易了。”

  張慕只好陪笑臉:“李董您這不是還沒吞下去,夾在筷子上待價而沽嘛?更何況真要賠上幾千萬,楊木也肯定吃不到,只是便宜了印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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