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泰州的齊垚著管家送來請帖,想請老爺去揚州天上人間酒樓共宴。”馮府的管家馮保前來稟報。
馮保雖然低著頭,眼睛卻時不時的偷偷瞄著那外藩美人兒。
“嗯,知道了,給貴妃娘娘預備的補品可曾差人發了出去?”馮良坐起身擺擺手,厭惡的將那外藩女子趕了出去。
每個月馮良都會差人給宮里的侄女兒送各類首飾、補品,雖然大多都會被原封不動的退回,但禮數不能費,那可是他的搖錢樹和保護傘。
“回老爺,按照您的吩咐,三盒西域過來的胭脂水粉、莫臥爾的首飾香料、以及兩萬兩銀票,昨日已經發出去了,料想再有個十日便能到得京城。”馮保道。
“嗯,去備馬車吧!”馮良站起身抬起雙手,早有兩個俏婢為其整理衣衫。
天上人間酒樓坐落于揚州府中心繁華地段,是揚州府無論是規模、檔次都排第一的酒樓,當然價格也是最貴的,最低消費標準是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什么概念,足足夠一戶普通人家生活所需四五個月。
饒是如此,天上人間每日里仍是賓客滿座,甚至有時想去吃頓酒還要事先預約。
只是今天的天上人間有點不同,一層、二層的奢華套間里竟無一人落座,大門口還掛著歇業的牌子。
“齊老哥,咱們都在這兒等了半個多時辰了,馮大人該不會不肯賞臉吧?”三層閣樓里五六個年紀都不小的男子坐在桌邊,其中一個朝坐在主位下首的齊垚道。
“陳老弟稍安勿躁,馮大人定然會來的。”齊垚穩坐于桌前端起茶水飲了一口。
其實他心里也忐忑,包下天上人間足足花費了他六千多兩銀子,不過這與他的家資相比九牛一毛而已,他只是有點郁悶。
他們這些鹽商靠著馮寶手中的鹽引過日子,但其實不過是互為依存的關系。
只是這馮良的胃口越來越大了,恨不得分走他們辛苦賺來的一半,外加上近日朝廷下方的征繳商稅的檄文,更令他們心頭蒙著一層烏云。
“老夫家里有點事耽誤了時間,讓幾位久等了。”門咯吱一聲被推開,都轉運使馮良拱手道。
“馮大人肯賞光,我等即便是等到夜半那也是榮幸之至呀,馮大人快請坐。”見正主前來,齊垚趕緊起身賠笑道。
“讓爾等破費了,且都坐吧。”馮良也不客氣自顧自的走到主位坐下道。
眾人落座后,齊垚一拍手,早有一應酒樓女婢端著美酒好菜逶迤而來,只片刻便擺滿了一桌子,看菜色便讓人食欲大振。
酒菜上齊后,閣樓又進來三四個抱著琵琶等樂器的美女子,女子們微施一禮后走到閣樓屏風后彈起了小曲兒。
“諸位老爺,揚州各花坊的花魁們都已到了,敢問可否讓她們進來?”店家點頭哈腰的進來請示。
本來此事不過是隨便喚一個小二便可,但店家也知道這屋子里頭皆是大人物,是以也不敢怠慢。
“既然來了還不快讓她們進來,耽誤了馮大人的雅興,小心老夫拆了你這酒樓!”廬州大鹽商張啟華橫眉道。
“張員外莫要如此狂躁,待會兒來的都是咱揚州的實打實的嬌女子,可別嚇壞了人家。”泰興來的吳作仁調笑道。
“哼,一群娼婦而已,管他嚇到嚇不到,都得給我等賠笑!”張啟華微哼一聲道。
這個吳作仁明里暗里總是跟他張家過不去,如今都轉運使馮良在這兒還如此擠兌,這讓他很不爽。
“是是是,小的這便去傳,諸位老爺吃好喝好,但凡有任何需要,皆可著人去喚小的。”這店家又是一番點頭哈腰才下去。
少傾,六七個芳齡妙女身著各色羅紗進來,屋子里頓時充斥著粉黛的香味兒。
京杭大運河穿揚州而過,造就了運河邊繁榮的花坊、青樓,一到夜晚哪里簡直就是不夜天,明朝版的夜店一條街。
馮良也不虛,當即便抱起了坐在他身邊可以當他孫女兒都綽綽有余的俏女子,而其他幾位更是上下其手。
一時間閣樓內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靡靡之音不絕于耳。
酒過三巡之后,馮良覺得差不多了該談正事兒了,便示意閣樓內閑雜人等出去。
“老夫也知爾等請老夫來所為何事,咱們也都是老相識了老夫自不會虧待你們。
這次兩淮各鹽坊共出產大約鹽三十六萬八千引,齊垚你可購八萬引,陳洪六萬引,趙天河六萬引,孔嚴昭五萬引,吳作興…三萬引。”
看到這泰興來的吳作興,馮良便覺心情不佳,只是這廝該送的、該打點的全數到位,他也不好做得太過。
馮良剛說完,吳作興的臉色便拉了下來,去歲他拿到的鹽引可是五萬,如今卻一下子少了將近半數,這意味著他吳家今年的收入將大幅降低。
只是吳卻不敢多言,這馮良身后的人,又豈是他一個商人能惹得起的。
哼,再讓這老東西得意些時日吧,等打通了南邊那位大人的門路,誰還稀罕你手里的破鹽引,吳作仁心道。
“還有一事,馮大人,如今我等合力抗拒朝廷新出的商稅條款,周邊大小商人也皆效仿我等,奈何都過去十幾日了,怎的還不聽朝廷有動作?”
齊垚又給馮良斟上一杯酒說出了在座諸位的心聲。
大明朝廷幾十年來沒少動加征商稅的心思,只是每次都在各大家族的聯合之下不得不放棄。
原因很簡單,九邊需要他們運糧,諸多的商人手里又掌控著各地的衣食住行用,只要他們略施手段,或漲價、或停售,首先受不了的便是各地百姓。
百姓們怨聲載道在罵奸商的同時,連帶著對朝廷的不滿也會愈演愈烈,畢竟都是朝廷在搞幺蛾子,百姓們哪里管問題出在哪里。
大明北方已經亂成這幅樣子了,若是南方再亂起來,外加上沒人給朝廷運送糧食,朝廷又怎么受得了?
只是這次好像有點不太一樣,朝廷的決心很足,而且各地的百姓大有鬧事的趨勢,他擔心局勢掌控不住。
暴民若起,他們這些富商家里的那些個家丁怎能抵擋得了?
“老夫也不知道,你們自行決議吧!”馮良只管收銀子放鹽引,哪里管得了那許多。
阻撓朝廷征收商稅全是他們這些商賈們的主意,收得也是他們的銀子,跟他這都轉運使沒有半毛錢關系。
馮良說完,幾人皆是緊皺眉頭陷入沉思,敢跟朝廷對著干的也就他們這些鹽商。
若是他們向朝廷低頭,那么先前的堅持肯定會付之一炬,各地墻頭草般的小商小販肯定會倒向朝廷。
“何以來問老夫,而不去問你們身后的那位大人物呢?”馮良意味深長的道。
身為控制著兩淮地區鹽政的都轉運使,馮良的眼線向來不少,又豈能不知這些家伙背地里都在接觸什么大人物。
“不知哪位可以告訴我,那位大人物是誰呢?”
閣樓的門被推開,劉鴻漸手里拎著一把折扇笑呵呵的進來,身后呼啦啦進來數個手持繡春刀的錦衣衛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