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里自從有了劉鴻漸免費贈送的煤球爐子,老臣們在暖閣議事時再也沒有裹過棉袍打哆嗦。
倪元璐也再沒有因為受不了炭火味兒而咳嗽過。
崇禎坐在主座上,喝了口茶,但就是不說話。
內閣幾位大爺垂首端坐在桌前眼觀鼻、鼻觀心,也不知是在靜等崇禎發話,還是在偷偷打瞌睡。
劉鴻漸最受不了這幾個大爺明明心里有疑問,但就是不說!還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還有皇上,你不是要宣布事兒嗎,快宣啊,宣完本官還等著回家吃飯飯呢!
“朕打算自明日起,重開東緝事廠,由司禮監秉筆太監李云魁任東廠提督。”崇禎宣布完又端起了茶碗目光微微看著內閣的反應。
內閣還能有什么反應,此事之前就已經有所耳聞,如今估計大部人選都已經選好了,這基本就等同于板上釘釘了,他們又能如何?
自上次鴻門宴之后,新組建的內閣成員心里都門兒清,變天了,誰不聽話誰回老家!
而且反正他們又沒干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身正不怕影子斜,家里窮的叮當響,你想怎么查怎么查,這大概是幾位閣老的心理活動。
只不過如此這般,便更坐實了朝臣們對紙糊內閣的誹謗。
是啊!他們清廉,但并不是所有官員都清廉。
如今好容易錦衣衛收攏了緹騎,不再在京城滿城晃悠,結果又弄來個東廠,還讓不讓人好好貪腐了?
內閣帶頭給皇上當龍腿子,讓皇上重開東廠,這還得了?這不是讓皇上背千戶罵名嗎?文臣的忠義呢?氣節呢?
皇上他們不敢罵,但內閣?你都不跟我們站在一個陣營了,不罵你,罵誰?
首輔鄭三俊幾乎可以斷定,這消息如果明天傳了出去,后天朝堂上的奏疏肯定滿天飛的指桑罵槐、含沙射影。
“皇上,東緝事廠的廠公怎么不是王公公,這個李云魁是哪個?”
之前不是說好了嗎,重開東廠,廠長由王承恩領銜,怎么又突然改成李云魁了?
等等,這廝的名字怎么聽起來這么眼熟?
靠,不就是剛才坤寧宮里,皇后娘娘身邊站的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大叔嗎?
“這李云奎本是內宮監掌印,辦事甚得朕的心意,前日已被朕調往司禮監,朕認為李云奎來提督東廠正合適,諸位愛卿覺得呢?”
崇禎沒有回答劉鴻漸的問題,反而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皇上圣明,臣認為此事可行!”幾位閣老皆是拱手同意。
既然都已經決定重開東廠了,那這廠公是誰便不那么重要了,反正肯定是某一個太監。
“皇上,這東廠負責督察百官,可謂位高權重,關乎著百官們的聲譽,廠公之職馬虎不得呀!”見幾位閣老也不言語,劉鴻漸有點著急了。
如果王承恩提督東廠,依王承恩的性格,至少不會為了鏟除異己而亂來,但換一個人呢?
這你妹的,一個一個裝啞巴,如果新任廠督是那個皮笑肉不笑的李云魁,總有你們倒霉的時候,到時候有本事別來找本候!
“皇上,這不行啊,廠公最好還是應該王公公來…”劉鴻漸見崇禎默不作聲,忍不住又道!
“住口!廠公之事豈容你來置喙,皇宮之事外臣不得插手你不知道嗎?”崇禎皺著眉冷言道。
這幾日崇禎在宮里總聽到一些關于安國候的閑言碎語,這讓崇禎很不爽,讓他覺得是自己對這小子太過放縱了。
而李云魁伺候在皇后身邊也有十幾年了,從未出過任何事,很是得周皇后的歡心,再加上…
“王大伴兒怕是撐不過這個月了…唉!”也不知是后悔剛才話說重了,還是單純為王承恩的身體而嘆息,見安國候呆在當場,崇禎又補充道。
“是了皇上,是我多嘴了,臣不該如此,還請皇上容臣告退吧!”劉鴻漸心里只是微微的為王承恩的身體而擔心。
他反對李云魁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不了解這個人,他擔心如果是一個心懷叵測的當了這廠公,對朝廷不利。
可是他從未想過,崇禎會如何看他?
是,他不了解李云魁,但不代表皇上不了解,為什么非得你了解的才能用?
這是你覺得朕識人不明?還是你居心不良?
劉鴻漸腦子里瞬間換位思考了一下,雖然他并無其他意思,但別人不這么想啊!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不知怎的劉鴻漸突然覺得心里很不舒坦,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涼涼的、又有些委屈。
罷了罷了,是本官多嘴了吧,只要不惹我,東廠愛怎么開怎么開!
劉鴻漸見崇禎并不言語,躬身行了個禮后便自顧自的走出了東暖閣。
他身子轉的格外決絕,壓根沒看到崇禎眼角的悔意,這世上很多事,過后不及。
黃昏下的皇宮肅穆而莊嚴,最后一抹夕陽被城墻吞噬,夜幕即將降臨。
劉鴻漸幾乎是失魂落魄的從宮門中走出。
是啊,一直以來都是他太自以為是了吧,皇上為何什么都要聽他的?
從封疆大吏到內臣廠督,劉鴻漸,你是不是膨脹了?
你難道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嗎?
一直到晚上,劉鴻漸依然在反思自己最近一年的所作所為,越想越是覺得自己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奇跡。
懷里的的孫秀秀小貓一樣窩在他的胸口,極盡的依賴。
“夫君,你怎么了?”似乎是覺得劉鴻漸有心事,孫秀秀睜開朦朧的睡眼輕聲問道。
“秀秀,如果我犯了罪大惡極的事,惡到為天下人所不容…”劉鴻漸輕聲的說道。
“夫君又在胡思亂想了,夫君怎么會做那樣的事,不過不管以后發生什么,秀秀都一定會跟著夫君…”孫秀秀柔聲打斷了碎碎念的夫君。
“也許吧,快睡吧!”劉鴻漸輕輕的撫著愛妻隆起的肚子,再過三個月,他就要當父親了。
就要當父親了,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所以,他不能再這樣了!劉鴻漸似乎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