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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英雄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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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回轉縣衙,徒三叫江平去安置鹿千戶一行。

  自己去尋了陳翼。

  這個陳翼不是別人,就是濱江縣那個陳舉人。

  他四十來歲,正直壯年,看著世道不對,也生出幾分野望來。

  之前想要投滁州,正趕上滁州主力開拔,打聽到侄兒陳大志在徒三軍中,就投到徒三這邊。

  這是明面上的說辭,實際上的原因,是因與霍家有舊怨,眼見霍五勢力越來越穩,到底心存顧忌,才跳出滁州,給自家找了個靠山。

  徒三麾下頭目,都是鄉勇出身,勉強算作半個讀書人的只有江平,自是求賢若渴。

  陳翼雖來的日子不長,可如今在徒三麾下,座次僅此江平,算是徒三的謀主。

  “明日我帶人回滁州!”

  生死是大事,奔喪是要奔的,這個徒三并不猶豫。

  霍五大軍還在途中,馬寨主就打發人來報喪,這份心意,徒三也領情。

  陳翼摸著胡子,道:“就算沒有馬將軍喪事,三爺也該走一遭…三爺與霍五爺本就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霍公子更是三爺的親外甥,至親骨肉,亦沒有疏遠的道理!”

  他來了不足一月,已經知曉徒三的艱難。

  上頭的柳元帥,不僅不能做徒三的靠山,反而防范過重,還有拉后腿的嫌疑。

  只是疏不間親,柳元帥再不好,也是徒三的老泰山,沒有下屬說道的余地。

  徒三沉默了片刻:“我不想帶江平回滁州,可又不知怎么與他說…”

  陳翼的手頓了頓,心中警醒。

  這個江平,就是前車之鑒,自己可莫要犯了同樣錯處。

  他從侄子口中,已知當初滁州之變的原因。

  當初的事,旁人不知內情,眾鄉勇卻是曉得。

  他們心中也有一桿秤。

  不說霍五對徒三厚道不厚道,只衛氏兄弟一朝得志便猖狂,欺負擠兌起水進來,就引得不少人反感。

  水進也是同鄉兄弟,又是里里外外的好人緣。

  就是水進之前留在曲陽,也多少有為徒三做質的意思。

  這樣的兄弟,外人沒欺負上,自己人就欺負上了?

  再說罪魁禍首江平,平日里待大家舌燦蓮花,可好處也就全在一張嘴上。

  從滁州離開,看著江平如花美眷有著,幾車的財物帶著,大家心里滋味莫名。

  還是那句話,不患寡而患不均。

  都是一樣出身,憑什么旁人日子還緊巴巴,那邊就是地主老財,享起福來?

  嫉妒不滿遷怒,眾鄉勇就將“丟”滁州的原因都歸在江平與衛氏兄弟頭上,并不曾對外遮掩離滁州的原因。

  因此,身為千戶的陳大志也知曉詳情。

  等到陳翼過來,陳大志就悄悄與叔叔說了,省的犯下忌諱。

  陳翼知曉滁州人對江平的不喜,也知道徒三不管樂意不樂意,也得留著江平這個拉他入亳州軍的“好友”,省的有過河拆橋之賢。

  “亳州小教主已經稱帝,三爺也當遣使敬賀…若是能討個名號下來最好…”

  不管怎么樣,這彌勒教的招牌還得打著。

  就算小教主只是傀儡,所謂的稱帝也跟鬧劇似的,可是在這黃淮之地,百姓也確實認彌勒教。

  師出有名,總是好事,也免得日后行事受柳元帥掣肘。

  “這…越過陵水那邊好么?”

  徒三聽了心動,又有顧忌。

  陳翼道:“三爺是柳元帥之婿,本不是外人…如今柳元帥身體不虞,疏忽了此事也是情有可原,三爺找補上就是…”

  徒三進楚州,柳元帥不出主力,又扣下了女兒,借口是自己身體不虞,留女兒侍疾,不過是對著徒三防備。

  徒三不是傻子,自是明白緣故,頗為無語。

  柳氏與他做了三個月夫妻,溫順賢良,琴瑟相和。

  可柳元帥用柳氏做質,豈不可笑?

  柳氏做徒家婦之前,做了二十年柳家女。

  要是徒三是狠心的,三個月的夫妻之情,頂什么用?

  次日,徒三遣江平為使,北上亳州拜見小教主:“銀錢帶足了…若是能討個封號來,更是再好不過…”

  江平眼神爍爍,很是激動。

  霍五眼看就要打揚州,徒三這是狠下心行“釜底抽薪”之策?

  這個時候討封號,總不會是滁州將軍之類的,肯定是劍指整個淮南道。

  淮南大都督?或是廣陵王?淮揚郡王?

  只是有滁州的前車之鑒在,他倒是不敢再挑撥徒三與柳家的關系,只道:“元帥那邊?”

  徒三道:“自是不能越過岳父去,岳父的封號當在我之上。”

  所謂“封號”不過糊弄下頭人的,總不能為了這個虛名,就真的與柳元帥那邊撕破臉。

  亳州軍勢力本就弱小,可經不得再折騰。

  況且徒三也曉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很是樂意讓柳元帥頂在前頭。

  江平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想想也是,淮南道如今可有三州在霍五名下,要是徒三討個“淮南大都督”的封號在頭里,就直面滁州軍。

  讓柳元帥頂在頭里,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左右亳州軍中,徒三已經是第一人。

  柳元帥兩子一侄,加起來,也頂不了徒三一個。

  江平帶了幾車財物出發,徒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為了趕上三日后的“出殯”,徒三今日就要啟程出發。

  在點人手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的避開了衛氏兄弟,點了幾個年歲略長,與馬寨主等人有些香火情的老人相隨,還有陳大志、柳彪兩位與滁州軍有淵源的將領,另帶了一千人馬為親衛。

  他的親兵隊長,如今已經不是衛江,而是與曾與霍寶、水進等人進曲陽的鄭三子,因著小名“三子”重了徒三,如今大家只喚大名,叫鄭季。

  鄭季只有十五歲,是當初鄉勇之中年歲最小之人,性子十分老實忠厚。

  對于衛氏兄弟,徒三也沒有閑置,都是前鋒將領,如今衛海領了千戶,衛江在他兄長手下任曲長。

  徒三身邊不算江平,二十二鄉勇出身的頭目。

  衛氏兄弟在八個千戶之中能一個千戶,已經不算差了。

  只是這與之前在滁州時,僅次于江平座次之下時相比,就泯滅眾人。

  這次楚州的留守,徒三托給陳翼總領,兩位出身鄉勇的副將協理。

  這一日,目送著兩伙人馬離去,衛氏兄弟兩個都有些憋悶。

  “大哥…三爺是故意不帶咱們去滁州的…”

  衛江心中很是堵得慌。

  這幾個月,他們兄弟兩個的處境可謂是水深火熱。

  徒三沒有就當初的事明確處置他們,可比處置了還讓人難熬。

  鄉勇們的孤立與排擠。

  最可恨的是罪魁禍首的江平,為了推卸他的責任,沒少說他們兄弟的壞話。

  說什么不堪大用,年少輕狂之類的。

  衛海點點頭道:“三爺心里,怕是還記得六月之事…這個疙瘩不解開,咱們兄弟兩個怕是難有出頭之日…”

  衛江聞言,不由急了:“那可怎么是好?”

  如今正在兩縣征兵,九月底就要打安宜縣,屆時三面包圍楚州州府。

  衛海瞇眼道:“稍安勿躁,我已經安排人回曲陽接爹娘他們過來…”

  衛江皺眉:“作甚這個時候接人…眼看要打仗了…”

  衛海白了兄弟一眼,道:“小妹還在家中…”

  衛江不由意動:“這…三爺能收么?”

  徒三連下兩縣,妻子不在身邊,不乏士紳送女,都被婉拒。

  徒三身邊,如今只有一婢照料起居,還是滁州跟著的老人。

  衛海胸有成竹道:“讓爹說,三爺不會拒的…”

  說起來,衛老爺子與徒三有恩情。

  八年前曲陽也是大旱大疫,徒三的父母大哥都是死在那時候。

  徒家是佃戶,沒有自己的土地,也就沒有親人埋身之所,徒二、徒三哀求之前佃田的地主家借一分林邊荒地做墳地,被主家拒絕。

  還是同村的衛老爺子見兩兄弟可憐,就在自己山坡上指了一塊地,讓他們安葬了父母兄長。

  衛江想起兩家淵源,果然放下心來,生出幾分指望。

  外甥親,還是骨肉親?

  若是三爺有了親生骨肉,自然也就有了遠近親疏,外甥什么的就要靠邊站了。

  濱江縣衙,韓將軍處。

  韓將軍中秋后卒中,如今只能臥床,身體癱著,口舌也木。

  柳元帥坐在小舅子床前,面上難掩疲憊。

  韓將軍瞪著柳元帥,眼睛幾乎要冒火,不像是看親人,如同是看仇人。

  說是仇人,也是無差了。

  韓將軍暫領陵水縣尉的長子,昨前墜馬身亡。

  對外說是意外,可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意外?

  韓將軍不用調查,也知曉兇手不是柳二就是柳三。

  之前兒子曾跟他嘀咕過,說表兄表弟都對他不喜。

  他沒有當回事,沒想到竟落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下場。

  “一…命…償…一…命…”

  韓將軍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柳元帥說道。

  柳元帥卻是沒法點頭。

  韓將軍想到的事,他就想不到么?

  肯定脫不開那兩個孽畜的關系。

  可是…他已喪一子…

  韓將軍面上帶了失望。

  柳元帥起身道:“你放心,侄子的喪事,我會叫人好好安排…”

  這個侄兒無辜么?

  韓家人占了陵水半年,離亳州又遠,他們已經忘了自己是亳州軍,忘了是柳家的麾下。

  柳元帥一行過來時,陵水上下,全部都是韓氏族人把持。

  就是小舅子卒中這樣的大事,他們也沒有人上報亳州,而是繼續把持陵水,割據自立之心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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