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光此人,是個知曉取舍之人。m.x23us
否則在黑蟒山時,不會連反抗都沒反抗,就投到徒三麾下。
那是因為他曉得,已經收攏了馬、杜兩方人馬的徒三,不是青蛇寨能抵抗得了的。
先頭唐光以為是手下兄弟沖撞霍寶,態度上不恭敬什么的,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待知曉是尤家算計,就曉得此事不能瞞著。
瞧著霍五對兒子護著的勁頭兒,吃一杯酒都怕傷了身,能容人在女色上算計兒子?
霍寶看著身形高挑,可年歲在這里擺著。
真要是貪了女色,壞了身子,霍五能撕了自己。
不說別的,就是大家如今干的這造反的買賣,后繼有人與后繼無人區別也大了去了。
霍寶的分量,尤為重要。
“得告訴五爺!”
唐光咬牙,有了決斷。
霍寶沒有反對。
他想起一件事,尤家選擇唐光送女,是真的巴結不上其他人,還是有的放矢?
唐光手中是有兵權的,麾下幾千兵馬。
唐光也是游離與各種關系外,與馬寨主、杜老八同為黑蟒山中,可并不算一伙兒。
與徒三沒有鄉情,與霍家也沒關系。
柳元帥惦記回滁州,怎么會將全部希望放在被兒子排擠走的徒三身上?
唐光起身,道:“小寶爺、豹子稍等片刻,老唐我去問過明白!”
霍寶道:“也問令妾一句,是不是尤家親生女…尤家這樣的女子,到底養了幾個…”
該提醒的還是得提醒。
要不然唐光怕是一時想不到這么多。
這不是單純的獻美。
這些人不是朝夕之間能培養出來的,得早有圖謀、
大家進滁州一個月,那尤家之前的圖謀是什么?
唐光臉上青白交加,點點頭出去了。
霍豹后知后覺,終于明白過來。
“這…那個臭丫頭故意往寶叔身上掉的的…尤家想給寶叔送妾?”
霍寶點點頭。
這就是其中的反常之處。
唐光不敢瞞著,多半也是察覺到這蹊蹺。
正常情況下,就算滁州士紳商賈巴結新高層,也不會有人將重點放在十幾歲的霍寶頭上。
霍五年過不惑,不算年輕,可鰥夫身份,就足以讓人側目。
可以謀繼室之位,正經姻親,比送女為妾體面的多,作用也更好。
還有鄧健,三十歲,鰥夫,獨女無子,也是聯姻上上之選。
就是薛彪,穿著海青,可到底不是真正的出家人,沒帶家眷,也可以盯著。
霍寶是霍五獨子不假,可十三、四歲,還不當用。
除非知曉這次變故內情,明白霍寶的分量,才會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唐光再糊涂,也不會事無巨細與小妾說這些。
霍豹眼睛瞪得溜溜圓,好一會兒才道:“寶叔,這事兒不急…這規矩人家,哪有大婆沒進門就收小婆的?等過幾年,表姑進了門…寶叔想收再收…要不鄧表爺面上不好看哩!”
霍寶翻了個白眼。
大婆?
那四尺高的小蘿莉?
約莫一刻鐘后,唐光回來。
四十多歲的漢子,紅了眼圈,肩膀佝僂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老唐我真是白活了這歲數…她確實不是尤家骨肉,是養女…她排行第二,下頭有兩個妹子,大的十五,小的十三,說是小長得最好…小寶爺遇上的該是這個了…”
霍寶勸道:“現在曉得也不晚…”
霍豹倒是不落忍,勸道:“唐爺別傷心…七爺在金陵養了好些個養女,回頭讓你送你兩個更好的!”
他出入金陵,見是多了,也知曉養女是什么。
他這安慰話也不是虛的,薛彪雖被抄家,可親生兒女、薛孝都能留在外頭,自然也有幾個出色的養女早就挪出來。
“讓豹子跟著操心了…這樣出身的女子,老唐我當了稀罕物,恨不得供起來,連外甥都攆了…我他娘是鬼迷了心竅,沒了大臉了!”說罷,唐光反手就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啪!”
這勁道,瞬間臉上紅漲起來。
“哎呦!唐爺您這是…不至于…六爺、林師爺也收人了…誰也別笑話誰…”
霍寶卻是想到別處。
尤妾行二已出閣,那尤大今何在?
“不一樣!尤家欺人太甚!”
唐光恨得眼睛都紅了:“六爺那邊收的是清倌人,林師爺留的是州判之前搶進府還沒洞房的秀才家的孤女…”
唐光一個土匪頭子,哪里會在乎良賤之別。
他在意的是尤家將養女當親生女送上門,而自己也真是稀罕到心里,想要陪她好好過日子。
將外甥送走,除了怕他鼓動妻子找尤氏的麻煩,也是他一點見不得人的防心在里頭。
怕青春年少的外甥對比著,他更顯老丑,被愛妾嫌棄。
這般愛重!
結果是被人專門調教過的養女!
霍豹還不能懂唐光的心情。
霍寶卻多少明白些。
尤妾這樣的姿色,男人見了就把持不住的,尤家可不都是女人。
就算沒做到最后一步,可摸摸蹭蹭的,該占的便宜也少不了。
不過,霍寶只做未知。
這得自己想開。
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就得帶點綠兒。
三人回州衙,直接去了霍五那邊。
正是午飯時分,廚房剛送了一桌吃食過來。
除了霍五,馬寨主也在。
其他人各有差事,都忙起來,就老兄弟倆還閑著。
見三人進來,霍五頗為意外。
霍寶叔侄出門前打了招呼的,說了中午要去嘗嘗外頭館子。
霍五顧不得先問緣故,就直接叫人傳話給廚房,多做幾個小炒添菜。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可不能餓著寶貝兒子。
馬寨主目光落在唐光紅腫的臉上,驚詫道:“老唐這是咋了?后院鬧貓了?”
唐光哭笑不得,捶了一把:“馬老六,你這嘴就損吧!”
馬寨主笑道:“這不是頭回看你吃虧,稀奇么!”
唐光性格跟老烏龜似的,遇事就縮頭,還真是鮮有吃虧的時候。
唐光嘆氣道:“這回我這臉是掉到地上了…”說著,看了霍寶叔侄一眼。
即便霍寶叔侄知曉內情,可當著兩個半大孩子再提此事,唐光還是覺得臊的慌。
霍寶知趣,直接拉著霍豹去小廚房點菜去了。
他可聽霍豹狠夸了冰鑒,心中也好奇。
廚房大師傅剛聽了小廝傳話,五爺院里要添菜,正切魚片,打算做個溜魚片;又吩咐徒弟,將鹵肉鍋里的豬肝、豬舌拿出來改刀。
兩天下來,大師傅已經曉得鄧爺、小寶爺都是大肚漢,這飯量要足足的。
霍寶頭一次來小廚房,可大師傅是什么眼力?
見霍豹側身領路,極恭敬模樣,這少年又是這年歲,就猜到眼前是誰,忙放下菜刀。
“是小寶爺吧,老郭見過小寶爺!”
霍寶笑著點點頭,直接問了冰鑒所在。
大師傅親自帶過去。
在小庫房里頭陰涼處,三尺見方,純銅所制。
內外兩層,中間是冰層。
霍寶滿足了好奇心,正好看到旁邊蔬菜框里有苦瓜,道:“涼拌一個苦瓜!”
大師傅連忙迎了,親自送叔侄兩個出來。
“哈哈,苦瓜是給唐爺點的?他上火了?活該!這有了小婆也不能不待見大婆呀,瞧他方才訓斥大婆那樣,真叫人看不下去!”霍豹道。
眼見霍豹面上帶了輕蔑之色,霍寶不由自省。
自己情緒外漏,到底影響了霍豹。
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之人?
瞧唐光最后已經有了醒悟,再揪著此事不放就太刻薄。
霍寶正色道:“今天是我之過,擔心咱們在滁州不安穩,怕有人背地里算計,才遷怒了唐爺…尤妾之事,唐娘子之事,以后都不要再提,那到底是唐爺家事!咱們都是外人,又是小輩,不該指手劃腳,也不該閑話是非…整理日說這個,同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長舌婦人有何區別?”
霍豹是個明白人,見堂叔說的鄭重,收了嬉皮笑臉,老實聽了,卻是自責道:“哪里是寶叔的過錯?是侄兒不好…這兩日被人奉承的,有些找不著北,心里老是覺得咱們霍家人厲害,其他人都不是個兒,就想挑個毛病啥的…”
霍寶聽了,也就明白了。
霍豹同自己一樣,也是對霍五處境隱憂。
只是霍寶防備的敵人在滁州之外,霍豹擔心的還是眼前這幾個。
歸根結底,是霍五如今實力不足,沒有嫡系兵馬,全倚仗旁人的緣故。
想到這個,霍寶一愣。
水進堅持領兵出戰,而不是留作親衛長,應該也是看出了霍五短處。
想著水進的勇武,霍寶對霍豹笑笑:“放心,會越來越好的!”
霍寶的篤定,傳染了霍豹。
霍豹咧嘴笑了,使勁點頭道:“嗯,肯定越來越好!侄兒往后也跟著寶叔多學學,再不這么小家子氣了!要不然整日里想著踩這個防那個,同江平那攪屎棍子有啥區別?!”
叔侄兩個心里都敞亮了,回了霍五院子。
唐光應該說完了,霍五、馬寨主臉上還是從容模樣。
霍寶不想因尤家之事與唐光生嫌隙,就當著唐光的面說了自己的懷疑:“爹,柳元帥想要謀滁州,不該像說笑似的交代給舅舅,說不得有其他后手…五月里為內應的人家、這些日子親近諸位長輩的人家,是不是好好辨辨…還有這個尤家,長女嫁往何處,是不是也打聽打聽?”
霍五沒有應答,而是轉頭看馬寨主、唐光,得意洋洋道:“瞧瞧我這兒…咱們想到的,他想到了;咱們沒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哪兒有這么聰明心細的孩子…”
霍寶。
涉及清洗奸細之事,不是該緊張么?
怎么又想起吹兒子?
馬寨主輕哼一聲道:“耳朵都要起繭子…不用你一日三遍墨跡,咱們又不瞎…”
“哈哈!”
霍五爽朗大笑:“我兒出息,我霍老五就是歡喜!咱們好兄弟,這有喜同享啊!”
馬寨主白了一眼,對有些糊涂的霍寶道:“早盯著了…尤家在亳州有酒鋪,尤家長女確實送到亳州去了…只是他們家不是柳元帥的人,是馮和尚的人。尤大就在馮和尚內院…”
亳州原本是五帥,孫元帥,被滅了的張、李二帥,柳元帥,剩下那人就是馮元帥。
馮元帥曾出家為僧,雖還俗多年,可依舊留著光頭,這“馮和尚”就成了諢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