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雖是常被人夸贊,可生性謙遜平和的少年人從來沒有以長相俊美自居的習慣。
也就是俗稱的對自己的美貌沒有確切的認知。
張秋池握著茶盞,盡量掩飾著自己的不自在。
好在劉夫人并未久留。
劉夫人離開書房之后,長長地嘆了口氣。
任她認真打量了那么久,且是存了刻意挑毛病的心思在其中,可…她從頭到腳,從舉止到言談,竟都沒能挑出一絲不滿意來!
也怨不得自家老頭子和閨女都早早陷了進去。
她倒是想再多觀察一會兒,可她只怕自己看多了,也被迷昏了頭腦,萬一也跟著變得盲目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阿彌陀佛,此事未定下來之前,她可輕易不能再見這張家公子了。
劉夫人煞有其事地決定著。
次日是個好天兒。
天氣一日日地暖了,張家便張羅著給府里的姑娘公子們量身裁衣。
孩子們的好打發,已請了裁縫過府,挨個兒定下了。
但老太太的,宋氏卻還要親自留意一二。
老人家年紀大了,一心想著養生,不愛理會這些繁瑣之事。真讓裁縫取了料子上門叫她挑選,她還嫌有這工夫不如睡個養生覺,亦或是關起門來打上一套太極拳。
近年來,宋氏有意彌補從前的過失,因此對老太太亦是真心關切遷就。
恰逢這兩日得了閑空,今日宋氏便帶著張眉壽出了門,一則是買些胭脂水粉之物,二則是想替老太太親自挑些好料子。
在一間綢緞莊內,她瞧上了一式茄紫色的杭州細綢,便問女兒的意思。
張眉壽點著頭道:“花色應當也是祖母喜愛的。”
掌柜忙道:“這位太太好眼光,這正是今年最時興的花樣兒,放眼京城,可找不出第二家有重樣兒的,且小店之內,也只此一匹了——”
宋氏聞得此言,便要定下。
可這廂張了嘴,剛想開口時,卻被一道聲音搶在了前面。
“這匹細綢我要了。”
婦人的聲音不高不低。
宋氏看過去,只見一位身著翠綠色如意紋褙子,帶著丫鬟的婦人走了過來。
婦人約在五十歲上下,儀態頗好,保養得宜的臉上掛著得體的笑意。
只消一眼,便可知身份必是非富即貴。
張眉壽眼睛動了動,沒有說話。
宋氏不著痕跡地打量罷,看著那婦人,似笑非笑地說道:“這位太太來遲了一步,這匹布,已經被我買下了。”
婦人卻道:“既是還沒付銀子,怎能說是已經買下了?”
宋氏心中有些不悅,面上卻不露痕跡:“先來后到,規矩如此。”
婦人沒答話,只上前摸了摸那布匹的質地,眼中有了笑意:“可我著實喜歡地緊,也覺得實在與我相宜,走了這半日,極不容易瞧見合眼的…這位妹妹,不知可否割愛讓與我?”
宋氏頓了頓。
妹妹?
她估摸著,二人差了得有一二十歲?
好吧,女人保養的好,有自信是好事。
“既如此,太太便拿去罷。”宋氏臉色無異,也未再多言,雖是無奈,卻也顯然是真心相讓。
她轉身,便要帶著張眉壽離去。
此時,卻聽身后的婦人忽然語帶疑惑地道:“妹妹且留步——”
宋氏轉過身相詢:“不知太太還有何事?”
“我瞧著妹妹似在哪里見過…”婦人眼中有思索。
一旁的張眉壽瞧在眼中,險些笑出來。
劉夫人竟也是這般頂好的演技么?
母親自是不曾見過劉夫人的,她上一世卻是見過許多次,故而方才第一眼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劉夫人卻是顯然一早就知道了她母親的身份,只是起初無意挑明罷了。
劉夫人灑脫利落的性情,她是了解的,絕非是會眼見著別人要買下一匹布,卻還要再三出言相纏之人。
雖然她暫時還猜不出劉夫人這般做的目的何在。
宋氏不禁問道:“我倒一時沒認出太太來——不知太太是?”
劉夫人走近了些,道:“我家中是戶部侍郎劉家。”
宋氏眼中滿是訝然。
“原來是劉夫人…”她失笑道:“自劉大人口中聽了許久次,此番卻應當是頭一回見。”
劉夫人她沒見過,可三天兩頭就要往張家跑的劉大人,與她夫君如今要好的都要穿一條褲子了。
她聽聞劉夫人不好相與,故而一直也無意主動結識。
“那妹妹是?”劉夫人還在裝糊涂。
“小時雍坊張家,我家老爺可常常厚顏往貴府作客呢——”宋氏笑著道。
劉夫人頓時也笑了:“原來是張家大太太…倒真是巧了。”
宋氏點頭稱是。
劉夫人又道:“真說起厚顏登門作客,我家老爺才是頭籌…”
說著,看向一旁的張眉壽,問道:“想必這就是府上的二姑娘吧?”
宋氏笑著說“是”,張眉壽便適時地向劉夫人行禮。
劉夫人滿眼笑意,心底卻在嘆氣。
哎,要么怎么說是兄妹呢,長得當真是一個比一個賽神仙…
她家女兒原本長得不差,可同這張家姑娘一比,卻是…讓她這個做母親的不禁要心生愧疚了。
張家公子成日瞧著這般好看的妹妹,再看她家閨女,豈不覺得平平無奇?
呃,她想這個作何?好似這門親事已要同意了似得!
不行,她還得再觀望觀望才行。
劉夫人心有計較,便邀了宋氏吃茶。
宋氏自沒有理由拒絕。
“…”見一行人相攜離去,綢緞莊掌柜欲言又止。
怎么…爭著爭著都不買了?!
這一場茶吃下來,二人竟是相談甚歡,脾性亦很有幾分相投。
將劉夫人時而開懷、時而若有所思的神情看在眼中,再想到劉大人的種種舉動,張眉壽不禁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來——
劉夫人待回府之后,便與方媽媽細細說起了有關宋氏之事。
“依你看,這張家太太脾性德行如何?”說罷前后經過,劉夫人遂問道。
方媽媽笑了:“您既都當場挑明了身份,邀張家太太去吃茶了,想必是極滿意的——夫人慧眼如炬,哪里還用得著老奴來多嘴”
頓了頓,卻又忍不住問道:“只是,老奴有些不明,單憑在綢緞莊里寥寥數言,夫人怎就好似有了定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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