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中山洲乃罕見漁場。若竭澤而漁,一網打盡。不可持續,亦自取其禍。
漏網之魚多寡,且看網眼大小。只捕成魚,放生幼魚,尚且不夠。還需定時休漁。之所以將漁戶納入治下,亦為管控便利。趨利避害,人之常(情qíng)。堵不如疏,疏不如引。利字當頭,總有人鋌而走險,以(身shēn)試法。
休漁期,又當如何?
“籠池”養魚。以多年生毛竹,裹纏革囊,捆綁成框,浮于水面。世人皆知,排竹可為筏。連成竹排,用于養魚,則稱“漁排”。四面及底,布竹網,合稱“籠池”。框內水體,用于養魚。類后世“網箱”。
于是乎,薊國除水田、鹽田外,又出“海田”。俗稱“魚田”或“池田”。
“箱籠”乃用細韌竹絲,編制而成,經泡耐腐。圍繞近海,避開航道,廣布籠池,用于養魚。乃薊王專為十萬船戶所創。自開(春chūn)以來,正環渤海灣,大興池田。戶戶一頃。數年前,薊王手繪草圖,交由將作寺實驗。確定“輪捕輪放”、“四定投飼”等諸多先進技藝,悉心傳授船戶。取四季不凍之近海,少量實驗,大獲成功。于是全面推廣。
比起地處北疆之環渤海。中山洲,溫度適宜,氣候更加。且大小島嶼星羅棋布,水面開闊,又有島嶼阻擋風浪,正當適宜。唯一注意,需擇避風港灣,或筑防波堤。若風浪過大,籠池難以支撐。魚未死,網已破。多年心血,付之東流。
故深海養魚,尚力有不逮。淡水無需另辟池田。因有稻花魚。且占據航道,亦多生事端。正如稻收時節,薊國農邑街頭巷尾,皆曬滿新谷,只留半幅通行是一個理。通航之便,利大遠超池魚。
中山洲港,水衡都尉座艦,游麟號。
正全力督造“胡老館”的焦矯,登船拜訪。隨行二人,氣勢生猛。周暉(身shēn)邊游繳,各個如臨大敵。然周暉卻神態自若,舉止如常。
賓主相見,焦矯引薦:“吳郡烏程豪帥,嚴虎、嚴輿。”
“拜見都尉。”兄弟二人,抱拳行禮。
“可是吳郡白虎山砦之主。”周暉亦有所聞。
“正是嚴白虎。”焦矯笑道:“因立大寨于白虎山,故別號‘白虎’。與老朽‘胡老’之號,頗多相映成趣。”
嚴虎面露慚色:“只因群盜蜂起,州郡自顧不暇。唯據險自守,保全鄉鄰。我等,實乃((逼逼)逼)不得已,并非有心謀反。還望都尉明鑒。”
周暉不置可否:“二位今(日rì)所為何來。”
兄弟二人,四目相對,齊齊跪地:“愿投都尉麾下,盡犬馬之勞。”
焦矯適時進言:“二人乃江東虎狼之士。先前本(欲yù)投孫破虜,因故未行。麾下健兒三千,可為都尉一用。”
周暉輕輕頷首:“虎嘯山林,鷹擊長空。我往來江表,需盡舟船之利。不知你二人善水否。”
“江東健兒,山上猛虎,水下蛟龍。”嚴虎傲氣一笑:“都尉且放寬心。定不負所望。”
周暉遂道:“我(欲yù)立中洲為一郡。你二人可愿駐守此地。”
“敢不從命!”二人大喜。
周暉遂將二人扶起:“可暫為軍候,比六百石。兼甬東城尉之責。”水衡都尉,亦是軍職。司馬、軍候、屯長,隊率兼而有之。
“定當效死!”初來便拜六百石官,得此善待,二人焉能不感激涕零。草莽英雄,多半如此。
周暉設宴,為二人接風。稍后,二人返回烏程,又引鄒他、錢銅來投。四人皆為軍候,各領一曲人馬,又將宗族好友,皆遷中山洲定居。
周暉得精銳一萬,舟船千艘。往來江表,名聲大噪。
奈何麾下六將,烏程豪帥嚴虎、嚴輿、鄒他、錢銅,并高涼賊帥衡毅、錢博,皆草莽出(身shēn)。不通戰法,不明軍紀,散兵游勇,不足托付。于是書報薊王。
薊王問計王傅。黃忠言道:可將六人分批遣來,入泉州、南港,水軍大營。交由黃蓋、甘寧,磨盡匪氣,知恥后勇。
薊王稱善。遂傳命周暉,將六人及麾下健兒,分批調入薊國水軍大營,由國中宿將,嚴加((操cāo)cāo)練。
甘寧亦是水賊出(身shēn)。與六將頗多相契。同樣翩翩年少,勇武過人。六將聯手,難撐十合。棄刀下拜,無不心悅誠服。甘寧赫赫聲名,威震列島,果然名不虛傳。
這便收攏傲氣,知恥后勇,勤學苦練不提。
人生際遇,莫過如此。先天養成,再加后天磨礪。天時地利,引人和相幫。自當光寒九州,無往不利。若聽之任之,終其一生,不過是無膽匪類。戾氣兇名,隨(身shēn)首異處,皆化作他人嫁衣。咎由自取,死不足惜。無人惦記,亦無人扼腕嘆息。
料想,待六人重回。當各有精進,不可同(日rì)而語。
薊王授意之下。三韓半島、倭國列島,大量向化島夷,渡海而來,落戶甬東。再加周暉從嶺南所募百越蠻夷,中山洲上,人手足備,筑城圩田,一(日rì)千里。
薊國在北。薊王索江表十港,在洛陽漢廷看來,不過是為通商互市之便。若割繁華舊港,朝野上下雖不敢明言,然必遭人非議。薊王深入五溪蠻區、西南夷地、無人港灣、海外荒島,皆是不毛之地。如此,方可堵悠悠眾口。
話說。薊王之所以四面筑堤,加快構建“弧形隔離罩(c形包圍圈)”,便為堵中原大亂。將五胡四夷,悉數隔離。防關東亂局,引五胡亂華。沒錯。五胡亂華,乃薊王心頭之刺。每每慮及,便會起錐心之痛。
洛陽朝野,三宮鼎立,看似風平浪靜,息事寧人。再加內宦凋零,黨人復起,朝政(日rì)見起色。雖有種種相好,然不知為何,薊王總隱隱覺得,時刻有“折足鼎覆之危”。
事戒不虞曰知備。薊王向來有備無患。禍起蕭墻,不可不防。作為一名無神論者。劉備堅信,“物必先腐,而后蟲生”。終歸是內因,起決定(性性)作用。
濯龍園,華云號。
何太后一如既往,設宴款待洛陽宗親貴胄。以示親近。
如今太后遷居長信宮,又(身shēn)懷六甲,行動不便。于是主事之人,便自然而然,換作大將軍何進。
因辟得黨魁,何進名聲大震。朝野上下,皆來攀附。又受教化,一改先前囂張跋扈。捐資助學,頗多善舉,為人所稱道。今由其主持家宴,洛陽賓客,紛至沓來。
“下臣,拜見大將軍。”
“你是…”見其頗為面生,何進和顏相問。
“下臣乃薊邸守丞,劉平。”
何進心中一動:“可是薊王族兄。”
“正是下臣。”
“速速免禮。”何進聞之大喜。薊王族兄,代為出席。何其榮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