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隕地,美魂王把找來的銀月仙子緊緊擁入懷中時,熱淚滾滾而下,銀月仙子愣了愣,反手擁住他的時候,輕聲道:“我在!”
一聲短短的‘我在’,讓美魂王渾身一顫,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啕起來。
原來什么時候她都在。
她從來都是相信自己的,只是…當年的他還戾氣深重,哪怕有超強實力,超強智慧,也不明白活在這世間的真正意義。
一個連活著干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妄想什么大道,不是笑話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美魂王冰涼的眼淚,順著銀月的脖勁間,慢慢往下流,好像永遠也流不盡般。
雪舞默默退開的時候,所有看到,聽到這一幕的人,都慢慢的退遠。
沒有日月星辰的神隕地,沒了記憶的一群人雖然不太明白美魂王哭什么,可是,那竭斯底里哭喊,好像會感染一般,讓每個人的眼中,都不自覺地含了一絲水光。
新建的托天城,此時正迎進一群從七界而來的筑基小修,他們若有所感抬頭的時候,只見剛剛還晴空萬里的無云上空,不知何時聚起了一層薄云。
淅淅瀝瀝的雨水,在某一處似乎更集中些。
代表千道宗暫時駐此的柳酒兒,第一時間沖進銀月仙子大殿的時候,各方腦子快的修士也都趕了進來。
只是…
大家沖進的有多快,退出的就有多快。
柳酒兒遲疑的臉上,還掛著一抹淚痕。
沖進殿內的那一刻,她好像回到了父親身隕,只有幾歲的自己,抱著他大哭的時候。
她擦擦眼淚,看向大家的時候,發現還有好幾個控制不住抽噎的人。
柳酒兒穩穩心緒,抬手時靈力一動,殿門‘嘭’的一聲關上了。
但里面的悲哀、痛悔還在向四方擴散,沒一會,她便受不住,“退!”各殿的樣子都不對。
柳酒兒帶著靈力的聲音,響在整個托天城里,“結丹以下,各方人等依次退出,不得滯留。”
結丹以下的修士,連心魔劫都不曾有過,萬一被影響,可能馬上便會情志崩潰,保險起見,馬上退出的好。
話音落下的一瞬,她也迅速拿出萬里傳訊符,把這里的異像通報回宗。
與此同時,自認為好了很多,有希望再叱詫風云的世尊再次抱住了腦袋,那里面,有無數分身痛哭的畫面正在變成針變成刺,絞動他才整順沒多久的識海。
世尊受不住,滿地打滾的動靜驚動圣尊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昏迷過去。
剛回刑堂的魯善,接到急報,趕到特殊牢房的時候,廣若七竅都在流血,正痛苦的蜷曲著一抽一抽的。
魯善心下一慌。
廣若可不能死了,一旦死了,世尊就徹底解脫了。
“誰讓你們亂用刑了?”
他急急往廣若嘴中塞保命丹的時候,卻發現,這家伙的生機沒一點損耗,七竅流血,完全是神魂方面的問題。
收到消息,急急趕到托天城的隨慶、宜法等一眾,一面吩咐下面的人再準備大祭事宜,一面默默感應從銀月仙子殿中溢出的那份,可引動心底最傷最痛感覺的氣息。
修士的生命漫長而忙亂,有些遺憾有些痛,不敢回想,大家下意識地會刻意遺忘或者封印。
平時無事的時候,好像真的忘了,但是,稍有不慎,就會引發心魔。
現在…
退到旁邊大殿的柳酒兒,發現師長們反而依次走進了銀月仙子的大殿。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到底也向前面挪了些。
提前知道自己的心魔所在,或許還能針對性的做出反擊,不至于被心魔擊毀,更不至于每次大的進階后,都要戰戰兢兢的被動應劫。
師長們果然比她更有決斷。
柳酒兒又往前走了幾步,正在她考慮要不要也進到殿里時,手臂被南佳人一拉,“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之間就這樣的。”
回頭的時候,柳酒兒發現,才進階元嬰的栗苒、周華利幾人全都來了。
“林師姐呢?她是不是去了神隕地?”
栗苒他們都來了,林師姐還沒來,柳酒兒就懷疑是她在神隕地做了什么。
“應該…”
南佳人根本就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天她和師父一塊走了,然后師父和隨慶師伯一起把重平師叔都叫出關了,“應該是去了神隕地,向酒鬼前輩他們報喜,常雨幾人進階元嬰了。”
真是這樣嗎?
聞言的葉貓兒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她們。
這里的情況不對勁。
如果跟師父有關,那師父現在…是不是也在哭?
她到了這里,就忍不住有種想哭的沖動。
神隕地里…
“…應該是美魂王在哭。”
栗苒臉上有些悲戚。
自小頂著一張陰陽臉,她受的白眼多著了,如果連點情緒都控制不住,她早就死了,“他正好就在銀月仙子的靈殿里。”
師父說,他們是一對戀人。
美魂王哭成這樣,是銀月仙子出了什么事嗎?
栗苒轉向柳酒兒,“師叔,你幫忙算一算那邊出了什么事吧!”
柳酒兒面對眼巴巴的幾個師侄,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這幾個師侄,可是林師姐替神隕地里的前輩們收的。
柳酒異常無奈地摸出玉玄龜甲,正要祝禱一番撒下,就若有所覺的抬頭。
遠處的陽光,射進薄云中來,銀月仙子的靈殿上方,雖然還在下著雨,可是,一道彩虹正在緩緩的成形。
托天城內的悲戚,在這一瞬間,好像突然遠去,正在應對自己心魔劫的重平心頭豁然開朗。
風門受制于半盞碧落仙泉水,這一次不敢把陸靈蹊半途扔下了,老老實實用傳送門把她和瑛娘送到千道宗的山門前。
不過,三個人剛剛從門中走出,就若有所感的齊望托天城方向。
“再往托天城走一趟,我送你一盞碧落仙泉。”
風門怎會不同意?
他也想到那里看看是怎么回事呢。
十指連動間,傳送門對面的風景已變,這一次,正是站了好多人的托天城城門。
“快快快,風門你來得正好。”
重平額上在冒汗,沖著剛剛過來的風門道:“快送我回宗,我要沖擊化神了。”
風門:“…”
他有眼睛,當然能看出,這家伙身上的氣息不對,要突破了。
不過,送他嘛…
“林蹊,你怎么說?”
重平忙眼巴巴地瞅向陸靈蹊。
“…我再給你加半盞。”
陸靈蹊話音剛落,傳送門對面剛剛模糊的風景就又變成千道宗山門了。
“快走!”
風門催他一句,重平連忙奔入。
“這里怎么啦?大祭嗎?”
陸靈蹊顧不得重平師叔,問向追著重平師叔出來的柳酒兒。
“師姐,你不知道嗎?”柳酒兒瞪大了眼睛,“銀月仙子的靈殿,剛剛…剛剛…”
那里雖然還在下著小雨,不過,已經有了一種雨過天晴之感。
陸靈蹊沒辦法等她慢慢說,自己沖了進去。
靈殿中,銀月仙子的玉像始終帶著一抹淡笑,不過,她旁邊好像謫仙的美魂王,卻好像…
“美魂王不一樣了。”
隨慶很欣慰,“靈蹊,你做得很好。”
不是,她做什么了?
陸靈蹊看著美魂王的玉像,感覺比旁邊銀月仙子的通透了許多,明明它們原先是一整塊玉,師父還說,他讓玉雕師父把最好的一面給了銀月仙子。
上次閉關前,她過來的時候,明明是銀月仙子的更漂亮,現在…
是雪舞前輩,跟美魂王說了什么吧?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陸靈蹊又急速后退,看向那個還在小雨中高掛的彩虹。
心熱眼熱間,雨水落入眼睛,再流出的時候,她不知道,那里有沒有自己的眼淚。
走出來的隨慶、宜法朝栗苒幾人擺擺手,正要給陸靈蹊一個小結界,讓她在那里面肆意釋放一下情緒時,走過來的瑛娘已經攬過了她。
“想哭就哭,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捧在手心里,養了三年的小丫頭,雖然看著越來越好了,可是,瑛娘知道,她在她不寬的肩膀上背負了多少東西。
“瑛姨在這里呢。”
“瑛姨”
陸靈蹊低頭的時候,眼中好生酸熱。
她終于猜對了一樣啊!
大滴的淚水劃下時,讓也收到消息,急急趕來的玄天宗幾人看個正著。
看著世尊昏睡中,還緊蹙的眉頭,圣尊雙目暗沉的很。
不是仙盟那邊對廣若做了什么,就是…美魂王做了什么。
“師父!”
成康小心進來的時候,聲音也低低的,“剛剛問過了,世尊出事的時候,魯善和一庸二人,還在天下堂的勤院喝茶。”
圣尊眉頭一挑。
不是廣若那邊的問題,那就只能是美魂王了。
“告訴安畫,密切關注天下堂所有有關天淵七界的消息。”
托天廟現,天淵道歸!
這句話成真的了。
但是,托天廟現世有一段時間了,天淵七界雖然確實蒸蒸日上,可跟美魂王…
林蹊拿賣廣若的仙石,在天淵七界建了一個托天之城,把美魂王的神位也請在了銀月仙子的身旁。按理,她既然如此推崇美魂王,不可能還讓他們分在兩地。
所以,銀月仙子進了神隕地,美魂王肯定也進去了。
現在…是神隕地那里出現了變故,還是美魂王在神隕地又強大了?
圣尊心下突然有些慌,“再告訴安畫,盡一切辦法,讓天下堂主動探問天淵七界有關神隕地的消息。”
天淵七界的修士,以仙界的信任度有限,想讓他們主動上報什么,除非那件事,在天淵七界已經人人知道了。
神隕地的事,他們可能從來都不會主動上報。
那里到底是什么樣?
除了林蹊進去,不有誰進去過?
“讓她給傅子璨、商杰他們支招,以關心天淵七界的名義,打探神隕地,打探林蹊的現狀。”
林蹊所中‘神泣’是不是在美魂王的幫助下,消了大半?
還是…,她如今受苦深重,美魂王一怒之下,不惜損耗自身,找世尊給她出氣?
美魂王如今能影響世尊的有限,要不然,這么多年,不可能不動手。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
“是!”
成康連忙奔出。
不是他沒有眼力勁,而是他太有眼力勁了。
如果他在最開始,就跑來出來給安畫發信,那后面的話,師父吩咐誰去?
明明他是貼心。
成康明白,如果放在平時,師父會很欣慰、欣賞的,但現在…
他拿出傳送寶盒,把圣尊的話一字不漏地寫進玉簡,給安畫傳送過去。
就等著傳送寶盒邊的安畫,接過玉簡的時候,眉頭不自覺地深深鎖了起來。
傅子璨和商杰幾人雖然蠢,可是,他們的爹不蠢啊!
好好的,他們二世祖的兒子,突然關心天淵七界,他們肯定會多想想的。
但是不問…
世尊再次出事,師父是懷疑林蹊和美魂王嗎?
美魂王如何的厲害,安畫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林蹊有多厲害。
她在小小的房間里轉圈的時候,經過幾天準備的虛乘,當著百年一卦老頭的面,終于撒下了一卦。
龜甲相撞一處的聲音悅耳好聽,可是,最終卻沒有成卦。
這陪了他多少年的玉玄龜甲,不知怎的,居然在落下時,裂開了一枚。
虛乘心下一跳。
百年一卦的老頭在旁邊‘咕’的一聲,咽了一口唾沫。
虛乘撿起剛剛裂開的龜甲,確定它是這么突然裂開的,不是原先有破損時,臉色變換了一下,“你來。”
老頭嚇了一跳,“我?我不行!”
連圣者的卦都成了這樣,他來,是嫌命長嗎?
“正所謂天機不可泄也。”
老頭抓起桌旁的一杯茶,咕嘟咕嘟兩口喝凈,“天淵七界早就因為世尊的干預,走在了不可控的地方。
但這不可控,并不是不好。”
如果不好,廣若也不會在幽古戰場被林蹊陰成那樣。
“正所謂遇強則強…”
佐蒙人死盯著那邊,那邊應運而生的一群修士,就必然會反抗。
“那邊人一向如此!”
遇強則強,逆境奮起,一息尚存,決不放棄…
“我們又不能干預天道運轉,算出來又如何?”
老頭打死也不算,“你與其盯著我,還不如盯著佐蒙人,那邊若有變故,佐蒙人那里定然有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