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真的準備放棄?”鄭仁還是不相信。
“診斷不明確,病情比較特殊,張主任那面吃不準。循環科建議觀察,再做點其他檢查。”蘇云攤手,“因為吃不準么,所以家里就確定是犯了什么,直接要求放棄。”
“唉。”鄭仁嘆了口氣。
“患者的父親是這么說的,他愛人不同意,死活不讓出院。”蘇云道:“外面哭的那個,就是患者的愛人。據說都動手了,要是出院,回家等死,他愛人說是要放火燒房子,一家人死在一起。”
“…”這么剛烈?鄭仁無語。
“要死,全家一起死,整整齊齊的。”蘇云冷笑道:“這是患者愛人的原話。”
鄭仁無語,這種家庭矛盾,他很不愿意接觸。醫生無論說的深了淺了都不是,絕大多數時候人家一家人言歸于好,圓圓滿滿的,參與進去的醫生什么時候被賣的都不知道。
“有張主任頭疼的了,下午她還要一起去接梅哈爾博士。”蘇云忽然笑了。
“接?”鄭仁心想,有她什么事兒么?
“梅哈爾博士和他的夫人,都是循環內科的泰斗級人物,張主任的老師是博士夫人的學生,所以要去接。”蘇云道。
“這事兒真頭疼。”鄭仁面無表情的說到,隨后轉身要走。
“你就不準備去看看?”
“要是治病、手術,我沒意見。可是家里有明顯的分歧,你讓我怎么辦?”鄭仁道。
鄭仁說的是對的,蘇云也沒好辦法。加上不是自己的患者的主治醫師,站到床頭去指手畫腳?那不是扯淡呢么。
總之,不管是誰都沒什么好辦法。
鄭仁剛剛看了一眼,沒見到患者的系統診斷,家里不同意治療,還費那個勁干嘛。
“走了,回去準備一下,TIPS手術的數據,你那都整理完了吧。”鄭仁問到。
“等你想起來,黃瓜菜都涼了。”蘇云鄙夷,“發你郵箱了,有時間你看一眼,好和梅哈爾博士說。”
“沒什么好說的,給人添麻煩。查爾斯博士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就認為我會做到?”鄭仁淡淡的說到。
有關于諾獎,不頒發給臨床術式,這是“規矩”,是潛規則,鄭仁可沒想以自己一己之力來解決這件事兒。
能不能拿諾獎,真心無所謂。
即便是能拿,也要十幾年、幾十年,到時候有到時候的煩惱和歡喜,誰知道是什么情況呢?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緩緩走在ICU病房外的走廊里。身后腳步聲響,循環科的張主任帶著手下的醫生大步走了過去,英姿颯爽,一股子英氣。
循環科都這樣,鄭仁知道。
要是說急診急救,循環科可以和急診科并列為全院的翹楚了。甚至比急診科都要急,走路不帶風是不可能的。這是多少年來形成的習慣,改不掉了。
鄭仁故意放慢點腳步,他不想和張主任打招呼。像是消化內科的羅主任,是自己必須拜碼頭的科室,捏著鼻子也就去了。但循環內科和現在的業務不重疊,鄭仁可不想和人多說話。
虛情假意的打招呼,很是無聊。
蘇云能感受到鄭仁心里想什么,特別鄙視這貨。就這樣子,一個月時間竟然打通了912相關科室,真可謂是運勢逆天了。
張主任換了衣服,走出ICU大門。一開門,外面隱隱約約的聲音清晰真切了幾分。
女人抱著一個男孩兒,手指著對面的一個六十歲左右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在怒罵。
鄭仁聽著就頭疼,幸好不是自己的患者,抓緊時間回去看看書,看看資料,下午梅哈爾博士還要來。雖然自己對諾獎不感興趣,但有些事兒該說還是要說的。
理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蘇云卻很好信兒,一邊換衣服一邊往外看。
張主任去勸架,可是卻沒有絲毫效果,越勸越亂。
吵到后來,患者的愛人哭的太厲害,抱著孩子坐在地上,看著有些可憐。鄭仁見人很多,也沒多想,從人群里穿過去,就要回介入科。
“孩子,我不是不想救,小志是你的丈夫,也是我的兒子,骨肉連心啊。”老者一邊說一邊哭,“大師都說了,這都是命。他哥前年就是這么走的,現在又碰到了一模一樣的情況,你說我有什么辦法?”
“我不管!傾家蕩產,我們娘倆去要飯也得治!”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著,看樣子情緒過激,已經陷入一種癲狂的狀態。
“老板,你看和鄒嘉華的病像不像?”蘇云忽然問到。
家族史,室顫、心臟驟停,是挺像,但是沒有鄒嘉華那么重。鄒嘉華的病,要不是有錢,幾個急診醫生24小時不間斷監護,怕是人早都沒了。
要不說錢是好東西呢,很多時候真的是能買命啊。鄭仁搖了搖頭,剛想要說什么,忽然身后喧嘩聲大作,回頭看,女人抱著孩子打開窗戶,已經站了上去。
“老娘我特么帶著孩子今兒就死在這!”女人已經瘋了,眼睛瞪的圓滾滾的,眼角隱隱裂開,有一絲鮮血流下。
鄭仁心里一緊,血壓飆升,心率瞬間120次/分。
心念一動,腳步向旁移動,這時候卻看見蘇云也是一般的動作,隱匿在人群中,和自己移動的方向一致。
鄭仁身子一動,向另外一個方向挪去。
與此同時,蘇云也是一般無二的動作。
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同步啊,鄭仁欲哭無淚。女人站在窗臺上,雙手抱著孩子,根本沒有扶著窗框。外面風聲嗚咽,身子搖搖晃晃,隨時都會摔下去。
孩子不大,只有兩三歲,懵懂的眼睛看著周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鄭仁、蘇云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交錯,一個向左,一個向右,這回找對了方向。
“你下來,別沖動!”張琳主任著急的吼道。
亂糟糟的,誰也聽不清說什么。
女人面容堅定,一只手抱著孩子,一只手指著老者,聲音尖銳,頭發被風吹散,宛如厲鬼:“我死了,天天去找你,看看你的大師怎么救你!”
說完,身子一動,就要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