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京觀雖然對于郭昂和麾下而言很陌生,但毋庸置疑,這是一份榮耀,一份屬于武人的榮耀。
絞殺敵軍,封狼居胥,立碑而歸…
兩國大戰,尸骸遍野,用敵軍的尸骸來筑京觀…
武人當如是啊!
可此戰是沈安率軍打出來的,郭昂就是帶著麾下打了個小醬油。
他沒臉去摻和。
可麾下卻有些迫不及待了。
“咱們好歹也能去幫忙收拾尸骸吧。”
“就是。”
“可咱們沒臉呢!”
“此戰咱們就是在最后摻和了一把,屬于撿便宜的,都不好意思了。”
沈安帶著人在戰場上游走,身邊有人在匯報。
“郎君,此戰殺敵兩千八百余,俘獲九百余人…”
前面有些遼軍散落逃掉了,但這依舊是震撼人心的大捷。
五千遼軍被消滅大半,這點損失耶律洪基不會在意,可對士氣的打擊卻能讓他吐血。
蕭觀音…
沈安莫名的想到了這個女人。
遼人的蕭太后當年帶著遼圣宗傾國南下,這次耶律洪基會不會帶著蕭觀音來?
不會吧。
“此戰繳獲戰馬一千三百余,死馬兩千余…”
戰馬!
沈安精神一振,說道:“把戰馬搜羅好,咱們這次又賺了啊!”
戰馬就是錢財,而且遼軍的戰馬雄壯,有錢都買不到。
頓時周圍一陣呼喊,“賺錢了!”
這就是功勞啊!
將士們都喜氣洋洋的,知道回去后的賞賜不會少,弄不好還能升官。
人生在世,升官發財是男人最渴望的事兒,所謂的建功立業就是如此。
郭昂帶著人急匆匆的過來了,近前拱手道:“沈縣公此戰手段百出,某全程目睹,受益良多啊!”
經歷沙場和紙上談兵是兩碼事,郭昂等人今日經歷過了,以后就有了底氣,這也是沈安沒把他們趕回去的原因所在。
大宋缺少經歷過戰陣的將領,這一點必須要改變。
沈安看著他,突然問道:“可知道京觀怎么弄嗎?”
郭昂一怔,剛才他已經聽了一耳朵,覺得很簡單,“知道。”
沈安笑道:“某的麾下疲憊,就拜托了。”
郭昂看看那些騎兵,此刻他們正在喜笑顏開,哪有半點疲憊的模樣。
人逢喜事精神爽,才將大勝遼軍,這時候人人都是精力充沛啊!
可沈安這話是什么意思?
這是讓他和麾下去筑京觀,一起感受這份榮耀,以后也能出去吹噓一番。
——老子當年在邊境可是打過遼人,還筑過京觀。
郭昂心中感動,拱手道:“多謝了。”
“小事罷了。”
沈安笑吟吟的,看著云淡風輕。
他的對頭好像越發的多了,而對此他的回應就是擴大朋友圈。
馬丹,你們來吧,看看是你們的人多,還是我的朋友多。
想起在大名府遇到的那些人,沈安不禁就笑了。
哥的朋友圈越發的龐大了啊!
“郎君,為何不讓俘虜抬尸骸?”
黃春在喝酒,此戰他的功勞不小,而且一夜未睡,所以得了喝酒的特權,頓時就喜滋滋的拎著個酒囊到處轉,各種顯擺。
沈安搖頭,“那些將士們大多是第一次廝殺,他們需要接觸更多的血腥味,如此方能成軍。”
黃春還想嘀咕,被嚴寶玉一下就拽了出去。
“此戰朝中沒有派相公們來,你不懂什么意思嗎?”
黃春一怔,他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此刻被嚴寶玉提起,不禁就歡喜的道:“這是讓郎君獨自領軍?”
嚴寶玉點頭,黃春喝了一口酒,“那郎君以后定然會成為宰輔相公,遲早的事。”
“可這樣的郎君讓那些人嫉恨不已,少不得要被彈劾了。”
黃春郁郁了一下,嚴寶玉說道:“真定府中就有人在說郎君少年領軍不妥,遲早是什么禍害。”
“這不是扯淡嗎?”黃春怒了,“大宋領軍是將不知兵。除去咱們邙山軍之外,郎君哪一次領軍不是這樣?這樣還能禍害?禍害誰?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嚴寶玉點頭,“所以王郎君就留在了真定府,此刻大概正在和那些人爭執。”
“堆起來!”
那邊的京觀漸漸在變高。
當京觀成型時,那些俘虜跪在地上,大多在嚎哭。
龐大的尸山矗立在那里,封土也無法完全遮住那些肢體和頭顱。
而宋軍將士們卻興奮的看著這座龐大的尸山,說著自己今日殺了幾個遼軍。
“經過此戰之后,他們就變成了半個老卒。大宋將士不差武勇,差的只是戰馬和自信心。戰馬咱們慢慢弄,可自信心卻需要立刻拔起來,今日如何?”
沈安感受著這些興奮,心中不勝歡喜。
郭昂是個純粹的武人,從未考慮的這么深遠,他欽佩的道:“如今將士們精神抖擻,此后遼軍就算是南下,他們也敢去直面遼人的大軍。”
“這便是某一直想做的啊!”沈安微微仰頭,笑意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大笑起來,將士們見了不知為何,但也跟著在大笑。
笑聲震動著封土瑟瑟掉落,一個人頭露了出來,那雙失神的眼睛茫然看著北方…
沈安率軍出擊,郭昂率軍出擊,真定府里的氣氛有些緊張。
“王郎君。”
王雱在街上緩緩踱步,直至一個鄉兵跑來。
“他們呢?”
鄉兵說道:“都在前面的酒樓里喝酒,說是您必然不敢來。”
王雱淡淡的道:“某這便去。”
他的身后跟著幾個鄉兵,這是沈安給他的配置。
一路到了那家酒樓,因為遼軍壓境的緣故,城中的士紳們都有些慌張,而酒樓是紓解緊張情緒的好去處,而且也方便獲取消息。
“…那沈安帶著四千人就出擊了,可遼軍鋪天蓋地的…早年那些老人不是說了嗎,當年遼軍的鐵騎鋪天蓋地啊!咱大宋數十萬大軍都沒轍,若非是給了錢,弄了盟約,這北方如今是誰的還真是說不清。”
“就是。四千人,某以為他應當留在城中,如此…有他這位名將在,真定府至少不會淪陷吧。”
“什么名將。”一個短須男子不屑的道:“你等不知道吧,這等戰事本該是相公們統軍,可此次官家就派了他來,這是什么意思?”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官家這是要栽培他?”
“沒錯!”短須男子冷冷的道:“他才二十多歲,誰能比?”
有人說道:“霍去病十余歲就領軍出戰,所向無敵啊!彭鑫,你這個可是說過頭了。”
短須男子冷哼一聲,“有幾個霍去病?那沈安也配和冠軍侯相媲美嗎?”
那人大抵是沈安的支持者,所以不甘示弱的道:“可沈縣公十余歲就被官家重用,這些年四處出擊,雖然年歲比冠軍侯大了些,可軍功也不少吧?交趾、西夏、遼國…他哪一次輸了?上次保州大戰,某記得你彭鑫可是準備帶著家產跑了。如今你也敢在此大放厥詞嗎?”
彭鑫冷冷的道:“一派胡言,誰看到了。”
“就是,誰看到了。”
“高淳,你這是污蔑!”
顯然彭鑫的同伴更多,沒幾下就把幫沈安說話的高淳幾人給轟垮了。
就在此時,王雱緩緩上來。
彭鑫認真的道:“此人有些少年權臣的影子,你等想想當年的霍光…那就是冠軍侯的弟弟…所以名將和叛逆,那不就是在一線之間嗎?而根源何在?就在于統軍…沈安單獨統軍,這個苗頭不好啊!”
這話說的極妙,先是把霍去病抬出來,這是名將吧?
隨后又把霍去病的異母弟弟霍光拎了出來。
霍光是誰?
漢武帝的托孤重臣!
這么一位重臣,能行興廢之事,帝王誰來做他能一言而決。
最后霍家全家倒霉。
沈安如今像不像霍光?
這個隱喻很有趣。
至少王雱覺得很有趣。
“不學無術!”
他站在樓梯口那里,神色悵然。
這世間的蠢貨何其多,聰明人何其少啊!
彭鑫抬頭,“你是誰?”
他的同伴紛紛起身,不懷好意的看過來。
陌生人也敢這般嘚瑟嗎?
“某王雱。”
王雱的身后上來了幾個鄉兵,瞬間那些人都打消了動手的念頭。
王安石的兒子來了,這是來鍍金的吧?
一個男子笑吟吟的道:“人說京城汴梁有四大衙內…當年的大王是其一,被包相庇護的沈安其二,王安石的兒子其三,最后便是折家子折克行…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吶。”
大宋四大衙內的說法最近幾年甚囂塵上。
趙頊自然是大宋最牛叉的衙內,王雱也是,折克行是將門子弟,也行,可沈安呢?
有人說沈安是白手起家,不算是衙內。
可有人卻說沒有包拯的庇護,沈安早就完蛋了。
于是沈安就榮幸的變成了衙內。
四位衙內閃耀京城,而今來的就是王安石的兒子。
王雱走過去,單手按住案幾,俯身道:“沈安為大宋出生入死時,你們在做什么?”
眾人一怔,彭鑫笑道:“我等在讀書…”
王雱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讀書…你多大了?”
“二十八。”彭鑫自豪的道:“某上一科差點就中了進士。”
二十八差點中進士,在朝中的官員們看來很差,但放大人口基數的話,從整個大宋的角度去看,這便是天才。
“二十八…”王雱笑了笑,“二十八你依舊在廝混,還為了差點中進士而沾沾自喜,可沈安在十八歲時就已經領軍出征,就已經殺的敵軍喪膽…十八歲他用雜學讓汴梁震驚,人稱雜學宗師。他在太學教導無數學子,那些學子紛紛高中進士…他十八歲就已經有了這等功績,你二十八了還在做什么?”
彭鑫強笑了一下,剛想說話,王雱接著說道:“他十八歲就名滿大宋,官家稱之為文武全才。而你二十八歲了依舊靠爹娘養著,你為大宋做了什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