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些準備,可午飯時,鄭飛揚還是把大伙兒驚了一回。
太能吃了。
豬肚湯他沒好意思多喝,只一碗。可那玉米面烙的菜餅子,他足足吃了一盆!
比眾人加起來還多。
就連剩下的菜湯菜葉兒,也無一浪費。
但凡被他掃過的盤碗,跟狗舔過似的,明晃晃都能照見人影。
瞧那模樣,似乎還有余力。
秋大姑一指戳向鄭飛揚,恨不得即刻瞎了,“你!往后要是再敢這副吃相,就按狗食給你飯吃!”
鄭飛揚低頭,看看倆小狗那巴掌大的小碗,面目扭曲,如吞黃連。
秋大姑又瞪向美娘,“阿蓉洗碗,你跟我來!”
美娘很心虛,總覺得給人惹了個大麻煩。
所以對著秋大姑拍給她的新花樣,就算有些地方不太懂,也不敢問。
只出來找葛大娘求助,“這些樣子我也沒做過,若不會,明兒能來請教嗎?”
葛大娘噗哧笑了,“你秋大姑眼光一流,手藝卻是末流。衣裳破了都不會補,何況這些?”
美娘一愣。
方才秋大姑戳向鄭飛揚時,分明見她指間有薄繭,還是經年累月留下的。
又會配色畫花樣子,才猜她是高明繡娘,卻又不是?
她又斷不可能是瑞姑那般人物。
瑞姑雖冷肅端方,但長期服侍貴人,一舉一動,自有規矩。
但秋大姑卻更顯肆意張揚,寫意風流。
到底什么人呢?
葛大娘雖對她的手藝各種鄙視,對她的眼光卻極為信服。
“你秋大姑雖不會針線,但她若畫了,定是能做的。橫豎這些花樣子你都會,就多琢磨琢磨,小小偏差也是可以的。橫豎這些天有飛揚,你們也不必來了。”
她配了線給美娘,又數出十文錢來。
美娘不要。
才給人招來這么大只飯桶,哪好意思要錢?
葛大娘硬把錢塞給她,“哪里真是工錢?跟你們逗樂子呢。橫豎往后也沒了,拿著吧。你好生把這些花樣琢磨出來,回頭大娘還指著這些掙大錢呢。”
美娘一聽這話,美眸晶亮。
省錢總歸有限,掙錢才是王道。
“不是說,才遭了災,沒生意么?”
“也是我眼界窄了,還是你秋大姑有見識。咱這雙河鎮賣不起,何不送到蕪城去賣?”
美娘秒懂。
蕪城屬江州地界,但與屬湖州的雙河鎮,只一江之隔。連車帶船,三四天即可到達。
那里水陸齊匯,四通八達,美娘雖沒去過,卻也聽說十分的繁華熱鬧。
葛大娘道,“你秋大姑說啊,這世上,還是有錢人的錢最好賺。你把這幾個花樣子弄出來,回頭要是看著好,咱一樣做個幾百條,送到蕪城去賣。到時說不得小美娘,還能給大娘當個小掌柜呢。”
掌柜不敢當,但美娘依舊干勁十足的回去了。
就算為了填上那只飯桶,她也得擼起袖子加油干哪!
京城,皇宮。
徐賢妃的禮物,已經快馬加鞭,送到了皇后所居的坤寧宮。
徐皇后的心腹宮女,珍珠十分氣憤,“賢妃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送一堆小姑娘的東西來,這分明是詛咒皇后娘娘,生不出龍子!”
“閉嘴!”徐皇后撫著高高隆起的肚腹,目光微沉,“本宮若懷著龍子,豈是她詛咒幾句就沒了的?罷了,收起來吧。”
她微微閉眼,也想勸自己不生氣。可——
還是好氣!
那個沒見識沒頭腦的蠢婦,總有法子惡心到自己。哪怕是去了湖州,還這么不安生。
當初,怎么就沒弄死——
“陛下到!”
徐皇后忙調整臉色,睜開眼,見燕成帝已經興沖沖大步走了進來。
這位夫君生得真是英俊,尤其高興起來,整個宮殿都似乎亮堂了。
徐皇后不覺也帶上幾分笑意,“陛下今兒怎么這么好興致?”
燕成帝看著宮女還來不及收拾的禮物,和皇后臉上殘留的不悅,笑吟吟道,“皇后可有打開那只錦盒?”
什么?
徐皇后方才瞧著那些花兒朵兒就刺眼,這會子才留意到,徐賢妃的禮物中,確有一只錦盒。
宮女連忙捧上來,里面裝著一只素凈香囊。香囊里,有一只平安符。
在燕成帝的目光示意下,徐皇后親手打開,卻見黃紙里除了符文,還畫著一叢小小蘭草。
宜蘭,宜男。
徐皇后微怔。
燕成帝身邊的大太監李大海,笑瞇瞇道,“回皇后娘娘,民間習俗,想生男生女得反著來,才能瞞過老天爺,心想事成。就跟那沖喜,一個道理。是以賢妃娘娘才特特送您這些,平安符里藏著的,才是真意。您可知,做這符的,可是鼎鼎有名的長春道長呢!”
徐皇后詫道,“可是那位救人無數,醫術高明的長春道長?”
要是他親手做的,可真有些分量了。
“正是。”燕成帝笑得有幾分得意,“不意柏兒一番誠心,竟打動了長春道人,請了他去主持白龍觀。除了修造燈塔,柏兒還答應往后每年都從封地拔一定份例,給長春道人救治百姓。”
徐皇后壓下心中千般情緒,忙忙恭喜道,“都是陛下教導有方,大殿下才如此上進。”
燕成帝道,“柏兒早年跟著朕在民間,頗吃了些苦頭,是以還知道些民間疾苦。可恨這京城里的高門大戶,生來富貴,全不念洪災剛過,成日里夸富斗寶,奢靡之極!
哼,朕前日還聽說,有人家中擺宴,有道菜只取鴨舌來用。殺了上百只鴨,也才湊了那么幾盤子。扔出去的鴨肉,倒足有幾大筐!
想想朕和朕的長子,堂堂一國之君和漢王殿下,卻在各種省錢,救助百姓。呵,當真是諷刺之極!”
徐皇后眸光微閃,急忙告罪,“臣妾在深宮,竟是半點不知。自洪災過后,連陛下都削減宮中用度,用以賑災。這是誰家如此大膽行事?是臣妾失察了。”
燕成帝道,“此事與皇后何干?皇后一向賢良,掌管后宮,處處以身作則,勤儉有加。這也是徐太師,教導有方啊。”
話說到這兒,徐皇后基本就明白了。
“回頭臣妾便讓父親上本奏折,嚴厲申斥此等奢靡風氣。徐家上下也當盡心竭力,嚴格律已,為陛下分憂。”
燕成帝滿意了,“還是皇后深明大義。你好生安胎,回頭有空,朕再來瞧你。”
皇上走了,珍珠憂心忡忡。
“那擺鴨舌宴的,分明就是汝陽長公主尚的謝家。皇上要太師爺去挑事,豈不是給徐家樹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