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味下了看臺才發現蘇嬋居然也跟來了,倒也沒趕她回去,拉著蘇妙的手往馬球場后面走,走進賽場里,紅衣隊和白衣隊的人分成兩幫坐在長凳上,主帥氣定神閑,底下的人卻全都累得氣喘吁吁,雖說是馬背上比賽,卻也是個力氣活,對騎術的要求很高,說到底,打馬球雖是玩樂,但在比賽中獲得的某些用處亦可以發揮在戰場上,梁都的貴族間常年不衰流行著這樣一則游戲,可見岳梁國的根本還是以武治國的。
回味的出現讓梁敖很意外,梁故站起來,笑著走過來,在回味的肩膀頭拍了拍,說:
“下半場給七哥充個場,先別讓你們家老二知道,免得他又叫起來。”向回味身后的蘇妙看了一眼,他笑著對回味道,“心愛的姑娘第一次來看比賽,你不露一手,蘇姑娘心里該有多遺憾。”
回味拂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語氣冷淡地說:
“我知道了。”
“老四,太過分了吧,一聲不響地挖人,我這邊也還缺人呢。”梁敖走過來,似笑非笑地說。
“二哥,人是我先找的,阿味也答應了,你可不能跟我搶人。”梁故笑著說。
梁敖笑了笑,沒再繼續跟他逗趣,目光落在跟著蘇妙往前走卻在半路上停下來一動不動地盯著毬杖架的蘇嬋身上。
蘇嬋正站在毬杖架前看著那些花花綠綠的毬杖,雖然面無表情,但是能看得出她對那些毬杖十分好奇。她盯著毬杖看了一會兒,向前一步與毬杖拉近距離,接著用一雙仿佛眼球不會轉動的大眼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雖然動幅度不大,但一看就是要做壞事的感覺。她小心翼翼地張望了片刻,見沒有人注意她,悄悄地伸出手指頭,在毬杖上戳了戳,又戳了戳。
梁敖噗地笑出聲來,把正在交談的人們嚇了一跳。
“二哥你笑什么?”梁故狐疑地問。
蘇妙正在問回味是否真的打算上場打球,聽見梁敖的笑聲亦是一愣,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梁敖剛才是沒忍住,這會子收斂起表情,步履輕快地向蘇嬋走去,笑著問:
“怎么,蘇三爺也想上場?”
蘇妙一愣,蘇嬋亦愣住了,看了梁敖一眼,沒有任何波瀾的眼神愣是梁敖被看出來一點她是在詢問他的意思。
“本王的隊伍里暫缺一人,蘇三爺若是有興致,可以來補上。”
此話一出,全場驚詫,已經有些人忍不住偷笑出聲。
“二哥,人家是個姑娘家,臉皮薄,你就別逗她了。”梁故笑著說。
梁敖回過身,指著蘇嬋對梁故笑說:“除了衣裳和首飾,你從哪里看出來她是個姑娘?”
“二哥,你這么說一個姑娘,人家姑娘該生氣了。”梁故笑道。
“實話實說而已。”梁敖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手一攤,扭頭望向蘇嬋的表情是笑吟吟的,他笑著對她說,“你想玩吧,想玩就去換衣裳,本王帶你上場。”
“我想玩。”蘇嬋直勾勾地看了他一會兒,面無表情地對他說,頓了頓,唇角忽然勾起一絲似有若無的冷笑,“不過我要和你做對手。”
這絕對是挑戰,梁敖只是心血來潮想逗她,一個把自己當成男子還努力想把自己變成無所不能的男子的女子在哪里都是罕見的,他看得出她非常想上場玩一局,波瀾不驚的眼神里寫滿了渴望,這是非常好玩的,他覺得有趣所以才提出要帶她上場,可是她居然被燃起了興致,并且還不自量力地想做他的對手,他興致更濃,雙手叉腰,轉過頭問梁故:
“老四你怎么說?”
梁故亦被燃起了興趣,一個姑娘在馬球場上向皇子里馬球打得最出色的二皇兄挑戰,如此著名的場面他自然要推波助瀾,笑著對蘇嬋道:
“歡迎蘇三姑娘加入我們的隊伍。”
“那阿味就到我這一隊來吧。”梁敖對回味笑說。
“還是用殿下自己的候補吧,下一場我再來。”加入與蘇嬋敵對的陣營,打馬球難免會有磕碰,蘇嬋又是那不服輸的,真正較起勁來萬一受傷了,這筆賬豈不是要被算在他頭上,到時候蘇妙一發火,他準沒好果子吃,看了蘇嬋一眼,回味一本正經地強調,“殿下只讓她玩一場罷,她是個姑娘。”
梁敖自然不是真想欺負一個姑娘,對著蘇嬋笑說:
“只能玩一場。”
蘇嬋有點生氣,是他問她要不要玩,這應該是一種邀請吧,可是他現在說這句話的語氣卻好像是在把她當小孩陪她玩似的,這根本就是看不起她,蘇嬋有些惱火,臉黑了起來。
蘇妙見蘇嬋主意已定,也沒阻攔,她一看這丫頭的眼神就知道她特別想玩,至于和男人同場競技什么的,蘇妙生存在男多女少的行業,只相信實力,對性別方面從來就不會去想,反正看梁敖的樣子也不是要欺負蘇嬋想讓她受傷,于是在囑咐了蘇嬋一番之后就和回味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狐疑地問回味:
“之前不是說不想上場嗎,怎么突然想上場了?”
回味背著手,眼神略顯尷尬,沉默了半天,才咕咕噥噥地說了句:
“本想贏個彩頭讓你高興高興的。”
蘇妙愣了愣,噗地笑出聲。
回味越發尷尬,耳根子開始發燙,他眼神飄忽,裝去看別處。
頓了頓,蘇妙忽然牽住他的手,手心里鉆進來一點柔軟的觸感,讓回味的心驀地一動。
“放心,我是不會把那件事算在你頭上的。”
回味望向她的側臉。
“咱倆在豐州時想做什么都是我說了算,可是到了梁都,以你的身份是不可能風平浪靜的,這個我已經做過心理準備了。”蘇妙笑了笑,道,“總的來說,干什么都需要付出代價,把你弄到手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從來就沒做過不付賬白白把你撿回家的美夢。”
“…”這是情話吧,姑且當做是情話吧,回味這么想著,心里很是感動,于是更緊地捏了捏她的手。
重新回到看臺上,自進宮到現在一直表現得很淡定的蘇嫻此刻卻顯得有些慌張,時不時向后面看一眼,直到看見蘇妙平安歸來,她才松了一口氣,沒有看見蘇嬋,她皺眉問蘇妙道:
“老三呢?”
“上場打球去了。”蘇妙坐下來說,向賽場一揚下巴。
中場休息已經結束,紅衣隊和白衣隊再次上場,這一次紅衣隊里多出來一個陌生的青年,鮮艷的紅衣穿在身上,越發顯得修長的身體挺拔如松,雖然骨骼纖細,但并不柔弱,正相反,她的身體應該已經達到了最佳的狀態,即使被衣衫包裹,依舊能夠感受到那薄透的衣衫下結實的手臂及緊實的腹肌,不是孔武有力的類型,卻意外的很結實。
她的皮膚瓷白,又五官清秀,紅色的頭巾扎在飽滿的額頭上,越發顯得英姿颯颯,氣宇軒昂。
全場都被這個突然出現的青年震了一下,很是驚訝,賽臺上的貴女們雖然不知道這個青年是誰,但卻因為其灑脫倜儻的氣度,呼吸漏掉幾拍。
“她…真是剛才那個姑娘?”不止是白隊隊員,紅隊隊員亦在竊竊私語,一大群年輕的小伙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盯著蘇嬋扁平的前胸、線條結實的手臂、緊實有力的腹部,像菜場大媽似的在議論紛紛。
“這是個男的吧?”
“男扮女裝?”
“想什么呢?是姑娘,姑娘啦,是女扮男裝,你們眼睛瞎啦!”
“你眼睛才瞎了吧,這么一看誰也瞧不出那是個姑娘,分明是個小子!”
“前面好平!”
“這身段怎么跟朱沐曦的身段一樣!”
“滾你娘的!老子又不是女人!”
“那是女人嗎,那不是男人嗎?”
這邊議論紛紛,那一頭,梁敖略驚詫地打量著蘇嬋颯爽的裝扮,揚起眉,有了對比他也是這么覺得,她穿男裝比穿女裝合身,她穿男裝比穿女裝好看。
女賓席的看臺上,在蘇嬋甫一出場時,景陽長公主的眼眸驟然一縮,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傾,抓緊欄桿,一雙眼睛牢牢地鎖定住蘇嬋,一顆心臟在胸腔內怦怦亂跳,她咬著牙,即使努力抑制,卻抑制不住顫抖不停的雙手。
“景陽,你沒事吧?”薛貴妃發現她的異樣,關切地問,“身體不舒服么?”
景陽長公主回過神來,眼里的震驚還沒有褪去,她連忙搖了搖頭,坐正身體,訕訕地笑著,回答:
“沒事,就是剛剛有點眼花,現在已經好了,多謝娘娘掛念。”
薛貴妃狐疑地點點頭。
賽場上,梁故縱馬而來,在蘇嬋身旁停下,笑問:
“蘇姑娘,會擊鞠嗎?”
“不會,不過我剛才看過了,知道規則。”蘇嬋穩穩當當地騎在馬上,抓著韁繩,因為身下坐騎太華麗了,她很興奮,眼神里寫滿了躍躍欲試。
梁故啞然,他很想說這項運動不是看過了知道規則了就行的,可是她滿眼興奮壓根就不理他,他也不好說什么,只得囑咐一句:
“姑娘不必太在意輸贏,不要受傷就好。”小姑娘家受傷他可賠不起。
蘇嬋半天才回過神來,反應遲鈍地沖著他點點頭。
梁故訕訕地笑笑,調轉馬頭走了。
“蘇三爺,機會難得,好好的玩一場吧!”梁敖的黑馬停在蘇嬋面前,馬上的人用溫柔的語調含著笑說。
蘇嬋卻覺得他是在瞧不起她,這種輕蔑對她來說是挑釁,于是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里蓄滿了因為不爽而產生的斗志。
梁敖忍俊不禁,噗地笑了。
馬球賽一直都是由梁敕開球,這一場梁敕卻蒙了,哨聲響起,他還握著七寶毬,驚詫地看著蘇嬋說:
“你是蘇三姑娘吧?是蘇三姑娘吧?”
“是,太子殿下。”蘇嬋點頭兒。
梁敕看了一眼并駕齊驅等待開球的梁敖和梁故,皺眉,壓低聲音訓斥:
“你們怎么能讓姑娘上場,這又不是姑娘家玩的游戲!”
“是她想玩的,親家姑娘第一次串門子,總要讓人家玩得盡興,再說…”梁敖淺笑吟吟,“任誰也看不出這是個姑娘吧。”
身后已經有幾個公子竊笑出聲。
蘇嬋看了梁敖一眼。
這根本不是憤怒的眼神,她居然在以別人說她像個男子自傲,看清楚這一點的梁敖哭笑不得,這是個什么姑娘!
縱使梁敕不贊同,可架不住一幫人跟著胡鬧,他嘆了口氣,囑咐蘇嬋不要受傷,而后將手中的七寶毬一拋,正式開球。
賽場上頓時塵土飛揚,激烈的爭奪賽開始。
對于蘇嬋來說開賽時過于匆忙,她沒反應過來,待周圍塵土落定之后,只剩下她一個人還傻傻地呆在賽場邊,其他人都在賽場中心你爭我奪。
這對馬球賽的歷史來說又是一道新的風景,開賽之后居然有人在場邊當場花。
梁敕哭笑不得,急忙對她說:“蘇姑娘,蘇姑娘,球在那邊!”
蘇嬋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應了一聲,轉身,縱馬向場中心的人堆擠去。
蘇嫻雙手捂臉,已經沒眼看了。
賽場中央賽況激烈,紅白兩隊在上演緊張的球賽,毬杖在地面拖動的聲音與如雷的馬蹄聲交織,令人斗志昂揚。
雙方交戰正歡,七寶毬在毬杖之間滾來滾去,就在這時,搶奪的人們只覺得眼前有艷紅的身影閃過,毬杖底下的七寶毬居然在爭奪之際被人漁翁得利,偃月形的毬杖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刁鉆角度斜斜地插進來,七寶毬從數人因爭奪而封鎖住的局面中找到縫隙,被巧妙地輕輕一撥,七寶毬從封鎖線中滾落,再被向前一推。
正爭搶的人驚愕,抬頭望去,那抹纖細的紅影已經縱馬突破阻隔,毬杖帶球徑直向球門處奔去,反應過來的白隊隊員匆忙去阻攔,但因為太突然了,居然被對方左躲右閃靈巧地沖破防護,那紅馬筆直地向前狂奔,而前面的阻礙只剩下一人,梁敖騎在馬上,就立在球門前,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蘇嬋眸光轉冷,她討厭這個人的笑容,他總是在蔑視她,看著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個什么奇怪的生物似的。心中一陣不爽,寶馬狂奔,眼看著就要奔至球門前,蘇嬋手中的毬杖揮起,梁敖亦做好了攔截的準備,笑微微地等待她的進攻。然而就在這時,一直目光炯炯盯著梁敖的蘇嬋突然唇角勾起,在梁敖看來她居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毬杖反轉,用力擊球,然后擊球的方向并不是球門,而是右后方的朱沐曦。
七寶毬毫無預兆地飛至朱沐曦的毬杖下,朱沐曦微愕,但反應迅速,他的絕技是遠距離射門,毬杖一甩,擊中七寶毬,七寶毬凌空而起,精準無誤地飛進圓形的球門里。
現場沉寂了幾秒,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梁敖的臉刷地黑了!
這丫頭居然跟他玩聲東擊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