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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一章 東德挽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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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桑國產化,配件商動員會還在進行。

  在會議間隙里出去了一次的王榮軍悄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誰也沒有發現他平靜的面孔下,那深深憂慮的眼神。

  “老王,老王?”魔都大眾的總師歪著頭,伸手懟了懟王榮軍,搖著頭低聲道:“我看這次會議的情況還是不大好,咱們這些配件商沒有幾個愿意啃骨頭的。實在不行,還是找一些系統外的企業…比如說商用車那邊,想想辦法吧?”

  “啊?”王榮軍愣了愣神,回憶了一下宋文平的提議,深吸一口氣,猶豫了好久。

  “文平,這些事情,還是讓我再考慮一下,再考慮一下。”

  美國人要殺過來畢竟還有幾年時間,哪怕是福特和通用可以進入公務車采購目錄,普桑也不用擔心會賣不出去。中國市場上現在汽車根本供不應求,至少到2000年全面降低關稅之前,中國汽車還有小十年的時間去做好準備。

  所以,暫時還是先這么對付著吧…

  與魔都大眾這位老王作出“再考慮一下”這個決定的同一時間,另一位“老王”也作出了對他和很多人至關重要的一個決定。

  “小王啊,現在這個機會很難得,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帝都有色金屬研究總院,院長宋寶睦親自伸手為王船夫整理了一下衣領,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時的王船夫還年輕的一塌糊涂,去年剛剛碩士畢業,今年就已經破格成為研究院301室的副主任,儼然是院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和中科院計算所某個科研干不下去,改行去賺錢的管二代不同。同樣都是研究機構自力更生的嘗試,王船夫也肩負了有色金屬研究總院創收的任務,但他在技術和學術上同樣也是出類拔萃的那一撥。

  同樣是研究機構創收的白手套,歷史上兩者起點一高一低。一個是從創立開始就面臨國際上的激烈競爭,另一個則是占著國字號優勢渠道一統國內的組裝機市場。

  然而二十年后再看,兩者的差距又何止是掉了個位置,根本就是天壤之別。企業的創始人就是為企業注入基因的那個人,一個企業的命運,顯然基因是非常重要的。

  不過歷史在這里拐了個小彎,新科在鋰電池領域的絕對領先,導致國內在這個方面的研究力量主要都集中到了新科科學院的材料中心。因此原本歷史上帝都有色金屬研究總院成立的比格電池有限公司,在這段歷史里也就悄然消失了。

  然而從去年開始,有色金屬研究總院事業費減編就已經成了定局。沒了上級撥款,研究院上千口人的人吃馬嚼和科研經費,就全都得靠他們自己了。

  如今院里手上倒是有一筆機動資金,是事業費減編之前下撥的啟動資金。為了研究院能夠活下去,院里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市場上趟出一條活路了。

  如今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還是院長宋寶睦千方百計才打聽到的門路。未來研究院是吃香喝辣還是喝西北風,可以說就看王船夫這次能不能抓住一個有“錢”途的項目了。

  對于他被委以重任,院里也不是沒有反對聲音。不過老院長硬是力排眾議,欽定了王船夫來做這個位置。在承擔了巨大壓力的同時,王船夫不能不說,也是深受感動。

  “院長您放心,我一定會給院里找出一條路來的。”

  “嗯,別說啦。”宋寶睦點點頭,揮手道:“去吧,我相信你會帶回來好消息的。”

  王船夫拎起手邊的行李包,挺直了腰,向著老院長行了片刻注目禮。然后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大踏步的向著身后的馬路上走去。

  德國,此時已經沒有了東德和西德之間的分別。一個分裂了半個世紀的國家,終于在1990年的10月3日重新合為一體。

  縱觀人類歷史,像兩德統一這樣不經過流血,沒有發生暴力事件。而是在沒有政府之間的合約協定、沒有憲法約束,不經過議會決議,以民意來推動的溫馨的統一,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它體現的是德國民族強大的凝聚力,體現的是優秀的國民素質,是德國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值得驕傲的豐功偉績——就如同下水道里的油紙包一樣。

  兩德合并已經過去了半年多的時間,全民的狂歡盛宴似乎也已經顯露出筋疲力盡的模樣。社會上不再到處是歡呼慶祝的人群,大家總歸要回到現實世界,開始為填飽肚子而忙碌起來。

  然而話說回來,如果一項重要的政治決議,不經過政府之間的協議、沒有憲法約束,就連議會都已經被解散,那么這個民意究竟是如何表述,又如何能夠得以執行呢?

  就如同明朝的滅亡能夠追溯到朱元璋的身上一樣,未來德國的一切問題,實際也都能追溯到這個國家剛剛完成合并的那一刻起。

  事實,實際遠不是普通人了解的那樣。反而是如同安徒生童話一般,每一個溫馨故事的背后,都有著一片血淋淋的真相。

  王船夫從柏林泰格爾機場里走出來的時候,確實是被德國富裕的生活和先進的科技所深深震撼了。光是柏林機場上那川流不息的飛機,以及寬敞時髦、富有設計感和歷史痕跡的機場,就讓人對這個國家不禁生出一些高山仰止的感覺來。

  “那位同志,嗨,說你呢!這邊,到這邊來!”

  王船夫茫然的從出站口里走出來,冷不丁的聽到一聲中文的呼喊,親切感瞬間油然而生。

  他拎著行李連忙向著發聲的方向望去,接機口的欄桿后面,此時已經聚集了不少中國人。

  “王船夫是不是?有色金屬研究總院的?”

  喊話的人手里端著記事本,對著王船夫上下打量,點了點頭:“行了,接了你今天的人就算是到齊了。別耽擱了,咱們還得再趕路去德累斯頓呢。”

  “哎,同志,你怎么稱呼?”王船夫摸了摸身上,好不容易翻出一盒煙來,笑著向這人手里塞了過去。

  “姓孫,孫磊。”孫磊伸手一擋,將王船夫遞過來的煙推了回去,嘿嘿笑了一聲:“同志這個你就自己留著吧,咱們在德國得呆一段時間,可別斷頓了。就德國這物價,真抽不起煙。”

  “走吧,咱們時間緊,事情路上說。”

  孫磊在泰格爾機場這次接到了三個人,正好開了一輛東德的衛星牌小汽車,一車就把人給裝下了。從柏林到德累斯頓一百六十多公里,四個人用了將近四個小時的時間,總算是抵達了目的地。

  這是德累斯頓郊區的一處小旅館,此時樓里已經住滿了行色匆匆的中國人。這里不僅住客操著中文,而且就連服務生和管理人員,同樣也是黃皮膚黑頭發講著中文的中國人。

  王船夫將行李仍在大廳的沙發上,有些驚訝的上下打量著門廳里的情況。悠長的走廊里來來往往的都是講著普通話的中國人,讓他甚至有種身處國內的荒謬感。

  “老孫,你回來了!正好,找你呢。”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的是一件破舊的跨欄背心,上面滿是黃色的汗漬和模糊不清的印刷體,隱約能從上面辨識出一行類似于“…省部級金獎”之類的字樣。

  “喲,曹總,怎么又有收獲了?”

  “是,我今天在德累斯頓又打聽到一個情況。德累斯頓的玻璃廠,他們之前是專門為衛星牌汽車供應車擋風玻璃的。上個星期,有一個西德的企業用兩百萬馬克收購了那里。現在這個企業正在處理這家工廠的生產設備,全套風擋玻璃的生產設備售價只有五百萬馬克…”

  “好,我知道了。”聽著曹總說完他打聽到的情況,孫磊收起手上的筆記本,點了點頭:“我這就聯系國內,給你詢價。”

  孫磊說完,轉身從吧臺前拿起電話,熟練的撥通了一個號碼。用俄語在電話里講了一通,然后將一個數字寫在了一張撕下來的紙條上。

  “曹總,你說那個工廠我們打聽到了。”孫磊將手上的紙條推到曹總面前:“讓你們公司在國內的財務和中鐵建投簽合同吧,可以批給你三千八百萬人民幣的貸款。您放心,簽了字,這批設備這個月就能裝船。你只要安排好人手,下半年就可以組織生產了。”

  曹總點頭如搗蒜:“好,我這就讓財務經理去簽字。”

  三千八百萬,這幾乎是此時曹總的全部身家。然而他的企業在去年,全部資產不過才堪堪超過兩千萬人民幣。一年時間,資產增值100,這就是他敢在這份貸款合同上簽字的底氣。

  他生產的汽車風擋玻璃,成本不超過兩百塊。而市場價,這樣的風擋玻璃只賣兩千塊,都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低價,同類日本企業根本無法在這個價位跟他競爭。

  有人說他生產汽車風擋玻璃,比央行印鈔票都還快。

  花了十多分鐘處理完了曹總的事情,孫磊這才抽出了時間,給王船夫安排好了房間。

  “不用急,明天我陪你逛一圈德累斯頓。”

  “這里,遍地都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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