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年時間,山門再次開啟,萬法仙宗遺跡之中充沛的靈力泄露而出,此地復又綠地千里,草木蔥蘢。
然而眾人都清楚,這樣的改變只是暫時的,不久之后,待靈力散盡,此處依舊會恢復成當年模樣,冰川如蓋,風雪如絮。
“景純!”
墨天微剛剛站定,還不等用神識觀察周圍的情況,邊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轉過頭,神識一掃,便朝師尊的方向走去,待到了近前,行完禮后才道:“師尊怎么也在?”
明澤真君眉頭一蹙,伸手指了指她雙眼處纏著的黑色布條,“這是怎么了?”
墨天微伸手摸了摸布條,眼睛的刺痛已經減輕了許多,大概正在好轉,“勞師尊掛心,只是出了意外,受了點傷,無礙的。”
明澤真君點了點頭,也沒表示自己到底信不信,只道:“待會兒緊隨我身后,不可遠離。”
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們都心照不宣——傳承動人心,雖然事前有過協定,但誰知道這時候會不會鬧出什么亂子來,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之后,明澤真君的視線落到了凌云起頭上。
凌云起:“…”
雖然師尊什么也沒說,但他已經從那眼神中看出了師尊的意思:辣雞一個!連師弟都看不好,要你何用!
凌云起還能說什么?當然是老實低頭表示自己正在誠心懺悔啦!
所有人都被傳送了出來,包括已經身死只余下尸身的——至于那些死無全尸的,就沒辦法了——一時間,有人歡喜有人愁。
劍宗派出的都是氣運、天資、實力兼備的精英,這一次并沒有損失,但其余正道宗門或多或少都少了幾個人。
墨天微掃過太華仙宗的隊伍,崔靈秀很驚訝于她的眼睛出了什么問題,但此時情況不明,他并不好來劍宗這邊詢問。
其余人…墨天微或多或少都能察覺到變化,看來在萬法仙宗內得到了不少好處。
幾位尊者并沒有多說什么,帶著各自宗門的人離去。
距離秘境關閉之日已經沒多少天了,真要做什么,等回到滄瀾界再說,在這里打…怕是要害了所有人。
墨天微跟在師尊和師兄身后,又回頭望了一眼重新隱匿入虛空中的萬法仙宗山門,心中卻生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或許,她再也見不到這處遺跡了。
根據元潛劍尊與其他尊者的推斷,萬法仙宗的遺跡位于滄瀾秘境之中,但在里面走過一圈后,墨天微覺得這并不正確——萬法仙宗的遺跡,應該是一個獨立的秘境。
甚至于,這個秘境遠比滄瀾秘境更加強大、更加穩固,否則當年那名已經成仙的黑衣人在闖入萬法仙宗遺跡時,整個秘境都會崩潰。
要知道,滄瀾秘境可是連分神尊者的戰斗都無法承受,而萬法仙宗遺跡卻能包容半步圣人的戰斗余波!
不過…這些暫時都和她沒什么關系。
墨天微收回視線,畢竟她已經得到了她最想要的,也是最適合她的。
如她一樣回望的人不在少數,太華仙宗內,一名跟在隊伍稍后方的弟子留戀地看著遠去的峰巒虛空,心緒難平。
“蘇玥,你怎么了?”有人關切地詢問。
他回過神來,溫和一笑,“沒什么,只是在想,也不知下一次來會是什么時候。”
“是啊,也不知道到時候我是否還活著。”對方感嘆道。
蘇玥——或者說已經被嘉鈺奪舍后的蘇玥,垂著頭,心中想到的卻是與師祖的告別。
師祖已經油盡燈枯,他苦等了這么多年,又為了讓自己順利奪舍且不被任何人看出來而耗盡心力…
當嘉鈺用蘇玥的肉身睜開眼來時,看見的不是曾經豐神俊朗的師祖,而是一風燭殘年的老者。
英雄遲暮,大抵便是如此了。
“嘉鈺,萬法仙宗的未來…我交給你了。”
醒來時,嘉鈺的思緒還停留在當年身死時的惶恐無助之中,但在融合了蘇玥的記憶之后,他便明白了如今的情況——滄海桑田,東海揚塵,如今的萬法仙宗,只余斷垣殘壁,廢墟一片,不復昔年群仙匯聚之勝景。
時光容易把人拋,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他無法穿越時空回到過去,也無法逆轉陰陽令死者復生,此時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恭敬跪下,三拜九叩,顫聲道:“嘉鈺,必不負師祖所托!”
“終有一日,萬法仙宗將重現世間,名傳諸天萬界,威震碧落黃泉!”
師祖欣慰地笑了,然后如一縷青煙,消散在風中。
在他逝去之前,最后留給嘉鈺的,除了傳承,還有萬法仙宗的信物。
師祖將萬法仙宗與滄瀾秘境的聯系強行斬斷,之后的歲月里,萬法仙宗將在時空洪流之中隨波逐流,除了掌握著信物的他,再沒有人能入內。
這是獨屬于嘉鈺一個人的秘境,也是他最后的避難所。
回憶到此結束,蘇玥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從此之后,他便是蘇玥了,一日不能重建萬法仙宗,他一日不會恢復“嘉鈺”之名!
他的視線掠過眾人,只在崔靈秀與杭殊秀身上頓了頓,之后便遙遙望了墨天微一眼——這就是那個來自異域的靈魂?
墨天微雖然看不見了,但視覺的消失讓她的其他感覺變得敏銳,幾乎是在蘇玥望過來的同時,她神色一動,下意識地想要放出神識查看情況,但終究還是克制住了。
這時候氣氛十分緊張,隨意放出神識,會被視作挑釁,她可不能給宗門招惹麻煩。
“看來,還是得想辦法治好眼睛。”墨天微心中默默想著。
蘇玥微微一笑,這確實是一個可愛的靈魂,只可惜…命屬孤星,不祥,他不會也不愿與這樣的人有什么牽連。
離開滄瀾秘境的過程也很順利,沒有出任何意外,眾人便穿過秘境之門,再次回到了熟悉的滄瀾界。
荒陵域,界碑之處,沒有哪個宗門設下埋伏,因為所有大勢力都到齊了,這時候要是打起來,那就是要將整個滄瀾界人族拖入戰火之中。
元洛劍尊在看見她重點關注的幾人一個都沒少時,滿意頷首,轉頭詢問元潛劍尊:“誰得了傳承?”
元潛劍尊搖了搖頭,“一出來我就問過了,沒人知道誰得到了傳承,或者根本沒人得到傳承。”
“竟是如此?”元洛劍尊長眉一挑,“那便算了,現在可不是鬧內亂的時候,我們劍宗還是別瞎摻和了。”
元潛劍尊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皺了皺眉,“發生什么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罷了——妖族那邊出了亂子。”
元洛劍尊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在人族早有準備的情況下,妖族想要占據上風簡直是癡人說夢,她并不怎么將之放在心上。
但妖族好歹也是個大族,人族在面臨這個外患的同時,還是不要鬧出什么內部糾紛,萬一讓妖族鉆了空子…豈不惹人笑話?
元潛劍尊沒有意見,老實說他雖然很想得到萬法仙宗的傳承,但是沒得到也不會覺得如喪考妣,他們劍宗的傳承已經十分驚人,也正是最適合自己的,實在不必要強求什么。
劍宗兩位尊者達成一致意見,也就代表著劍宗不會介入此次傳承爭奪的紛爭里。
在眾多尊者與各自宗門門人交流時,元潛劍尊已經開口了:“沒事的話我們劍宗就先走了,后會有期!”
鬼崖陰沉地掃了一眼天魔左使,手中書卷已經翻過一頁,“怎么,這么急著走,難道你們劍宗得了傳承?”
這話明擺著就是在挑事了。
但元潛劍尊是什么人,會害怕挑事?
他漫不經心地掃了眼神色各異的眾人,冷哼一聲,“我劍宗可不像你們,得到好處還要遮遮掩掩的。”
“天材地寶有能者居之,我劍宗能得到寶物,也就能守得住,從不屑于遮掩——傳承,我們沒得到。”他環視眾人一圈,“愛信不信!”
言畢,他將宗門其余人一把塞進自己的洞天法寶之中,與元洛劍尊一同,御劍離去。
有人想要阻攔,但更多的人選擇了放棄——畢竟劍宗的作風確實如元潛劍尊所言,他們要是得到什么寶物,只會得意洋洋恨不得天下皆知,根本不會藏著消息。
少數服從多數不僅僅是在投票時有用,這種情況下同樣有效,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最終選擇了放棄,任由劍宗兩位尊者離去。
劍宗走了,劍門其他六宗也沒心思留著,紛紛告辭。
之后就更不必多說什么了,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當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在這兒鬧起來,只不過是白白給人看笑話罷了!
而妖族那邊的隊伍,在離開滄瀾界清點人數時,突然有人發現——十玨司不見了!
領頭的妖族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難道十玨司去完成妖皇發布的任務,不幸…”
他心中生出幾分悲憫,唉,活得越久,身邊離開的同伴就越多,或許某一天,他也會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
懷著這種復雜的心情,他帶著隊伍離開了荒陵域,趕往兩族戰場——那里,需要他們的支援。
他萬萬沒想到,十玨司之所以沒能出來,并不是已經為妖族大業而英勇獻身了,而是…他一覺睡太久忘記時間了。
作為一只壽元悠長的妖族,一覺睡個四五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滄瀾秘境中,十玨司在海中翻了個身,又美美地睡了過去。
妖皇白劭:“…”
兩支隊伍都離開后,熱鬧了一段時間的荒陵域重歸安寧,風暴依舊,這里終究不是人族也不是妖族的天下。
回到劍宗后,墨天微并沒有如愿地第一時間回到洞府好好琢磨該怎么治眼睛,而是被師尊留在靈星峰頂的冰雪宮殿之中。
明澤真君伸手按在她左眼眼角處,神識蔓延而出,很快便在她受傷的雙眼處繞了一圈,仔仔細細地檢查完了。
他收回手,沉默不語,但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墨天微問:“師尊可是發現什么情況了?”
明澤真君沒有否認,他想了想,道:“你可聽說過神通?”
“自然是聽說過的,許多妖族便有著獨屬于他們的本命神通,如那條蜃龍,它的神通便是海市蜃樓。”
“妖族的本命神通,來自于它們體內傳承的神獸血脈;我們人族…也有著自己的神通。”明澤真君又碰了碰墨天微的眼睛,“來自于我們體內人族先祖的血脈,只是人族的神通不如妖獸一般天生便能使用,我們需要修煉達到一定境界才能激發體內血脈中傳承的神通。”
“師尊的意思是…”
“你的眼睛,應該便是你的神通了。”明澤真君道,“只是你來歷玄奇,許是早年曾有過什么緣法,這才提前激發了神通。”
“原來如此!”墨天微明白了。
“一般而言,天賦卓越的修士在半步金丹時便能激發神通,普通的修士最晚在金丹中期激發,資質極差的…大概要元嬰吧——不過這樣的修士,也很難修成元嬰。”
明澤真君科普完之后,終于說到了正題上,“等你結丹時,可以嘗試激發神通,那時候眼睛或許能同時修復好。”
墨天微聽見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多謝師尊告知!”
明澤真君只是微微頷首,但卻在背對著墨天微時,眸中浮現一絲深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徒弟這次去萬法仙宗后歷練回來,氣息變了許多…
能讓他注意的變化自然不同尋常,而是只有同屬修煉《無心天書》一脈的修士才能感覺到的異樣——他似乎感覺到了兩個景純,一個很強,一個很弱,弱到他不禁懷疑這是自己的錯覺…
“應該不是副人格,景純之前從未顯露過類似的傾向…”明澤真君心中生出一個想法,“或許,我應當更多關注景純一些,她少不更事,萬一被副人格騙了…”
似乎想到什么,一縷殺氣一閃即逝,他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徒弟步入師尊的后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