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白芒迅速蔓延過潔白如玉的指節,銳器切割空氣的聲音不絕于耳,墨天微雙眸微瞇,周身火焰紅蓮越燃越熾。
紅色的火焰首先與漆黑骨指相觸,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因為紅蓮業火對它的克制是天生的,一層薄薄的黑氣被從指節上燒出,在整個空間擴散而來。
黑衣人嘲諷一笑,“螳臂當車,無濟于事。”
墨天微充耳不聞,她當然不寄希望于紅蓮業火大發神威將這一招燒成虛無,她需要的只是這暫時的阻攔,這才有機會…
驟然,她眼中光芒大盛,眼前的世界,黑紫二色充盈天地,然而卻又涇渭分明,兩種本源之力互不干擾,這也是黑衣人一個明顯的魔道仙人竟敢待在最克制陰祟邪惡的雷霆之山的緣故——他自信有生前布置的種種手段,那些雷之大道本源之力根本無法傷害到他的殘魂!
但,他并不知道這個秘境究竟有著怎樣的來歷,萬法仙宗當年又是怎樣覆滅的。
或許那位建造雷霆之山的仙人與他實力相差不相上下,但那位一劍斬破大世界令群仙隕落的劍仙,絕不是他能望其項背的。
就在剛才,她終于捕捉到了那位劍仙留下的大道本源之力!
駢起的雙指重重揮出,不是朝著那漆黑骨指,而是朝著她眼中的那道迥異于其他的痕跡!
“嗡…”
劍骨劇烈顫抖,經脈之中血液沸騰,調動劍體的力量,再次強行劍意共鳴后接神劍式,附上劍域的加成,這一劍是她修行以來最強的一劍,而這一劍的載體,正是她自己!
“噗!”
劍出的那一瞬間,她的右臂上炸開無數細細密密的傷口,然而她如今是神魂狀態,并不會有血肉橫飛等血腥視覺場面,只是神魂受創已是不爭的事實。
好在并不是什么要緊的傷,回去休養個十來年就好了。
此時,漆黑骨指已經觸及她的額頭,這也是黑衣人對她的反抗無動于衷的原因——螻蟻即便掙扎,又能做出什么有效的反抗呢?更何況,如今大局已定…
一層白光以漆黑骨指與墨天微額頭相交之處為中心,迅速包裹住墨天微全身,極力抵抗著漆黑骨質那恐怖的腐蝕傷害。
劍宗每一代真傳人數都不多,個個是天縱之才,為了保護這些未來的宗門支柱們,每一位真傳弟子在受封之后,都能得到一位劍尊的寶物賜予,主要作用是在受到外來攻擊時鎮守神魂。
黑衣人兜帽下的面容一冷,“真是一只不聽話的螻蟻,哼!”
隨著他這一聲含怒冷哼,又是幾只漆黑骨指從天而降,眼見著就要將那層白色光芒徹底消磨。
“錚——”
悠揚的劍鳴之音響徹天際,似是自天外而來,又像是原本就存在于這個空間,縹緲而清晰,聞者無不自內心深處升起一絲恐懼與敬服。
此時的雷霆之山上空,厚重的雷云正朝下傾瀉著自己的滔天怒火,忽然一道青色劍光不知從何處而來,一劍將雷云分成兩半,速度快逾光線,斜切入雷霆之山內。
經過無數年雷霆淬煉的山石宛若豆腐一般脆弱,沒有給劍光造成哪怕一絲一毫的阻礙,任由它穿透深深的山腹,瞬息之間,平平擦過雷霆湖泊水底,來到了黑衣人所在的湖泊之下。
“這是…”黑衣人的聲音都在顫抖,“不,不,不…”
一位半步圣人多年前的劍意余波,他當然畏懼,但老實說,經過外層雷之大道本源的削弱——雖然表面看不出來,又有他死前在雷霆湖泊周圍布下的封印禁制,只能重創他,但…畢竟還不能將他徹底抹殺。
更何況這一劍不是沖著他來的。
這一劍的副作用,才是最讓他恐懼的——它破開了黑衣人死前設下的禁制,讓屬于他的大道本源之力泄漏而出,也讓外界的雷之大道本源能夠闖進來攻擊它!
雷霆之下,陰邪不存!
他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一只螻蟻,竟然能引發這樣可怕的連鎖反應!
她是怎么突破禁制封鎖,引來那位劍仙的殘留劍意的?
她又是怎么知道,這附近有那位劍仙的殘留劍意?
黑衣人瞪大了眼,死死盯著墨天微,發出震怒的咆哮:“螻蟻!你——啊!”
咆哮被慘叫打斷,無數雷霆沿著那一劍打穿的通道而來,將整個空間吞沒,其中也包括這位仙人殘魂。
對魔修而言,陽雷淬體比業火灼魂也不差什么,其痛苦可想而知。
當年第一次遭到業火灼魂,墨天微差點就當場撲街,這位魔道仙人只會比她更慘。
而此時的墨天微已經無暇他顧,那一劍正是被她挑釁而來,現在她可得接招了。
墨天微如何能穿破禁制封鎖,引來劍仙的殘留劍意?
其實很簡單,因為這一劍的劍意輻散的范圍太廣了,在黑衣人的禁制之中就有一絲,只是一直被萬法仙宗護宗大陣及雷霆之山壓制著,黑衣人才不曾發現。
她不過是通過挑釁那一絲劍意,引發了那完整一劍的反擊,在護宗大陣失靈的情況下,才營造出了“天外飛劍”的不可思議奇跡。
論攻擊的強度,她自然不能與黑衣人相比,但那位劍仙的殘留劍意重視的并非攻擊力,而是劍道意境!
神劍式本就是仙人之下最強的劍招之一,又經過墨天微的完善,勉強能引起它一絲興趣,便才有了反擊。
墨天微該如何應付這一劍呢?
她根本不必應付這一劍!
在黑衣人被雷霆吞沒之后,她便感覺到了肉身的存在,這正在她意料之中。
她修為弱小,神魂不可離體,如今離魂顯然只會是因為黑衣人用了某種手段——解決掉他,她自然便能回去!
強大的劍意撲面而來,墨天微眸光如電,一眼穿透重重雷光,將倒懸著的黑色長劍劍身上刻著的八個字記下,便響應肉身的召喚,神魂歸位。
二鳳是個凡人,神魂弱小,根本不能與她爭奪,所以她毫無阻礙便奪回了肉身的掌控權。
劍光失去敵人,繞了一圈,察覺到那氣息竟到了雷霆湖泊上空,立刻便要追上,然而,變故也正是在這一刻發生了…
時間倒回長劍與二鳳達成協議——或是單方面的誘騙時。
在休息了一會兒之后,長劍道:“你準備好了嗎?”
二鳳自信滿滿:“好了!”
“記住你要做什么說什么了嗎?可不要忘詞了,要知道每次試圖逃脫,我都要消耗很多力量,如果力量耗去太多,就算有你幫忙,我也逃不出去。”
“記住了!我不會錯!”二鳳在這時候信心滿滿,完全因為自己是傻子而退縮,畢竟這又不是什么要動腦子的事情。
長劍對她的斗志昂揚表示滿意,并說道:“好,我們馬上開始!”
接下來,它徹底沉靜下來,沉重的氛圍一點點蔓延而來,心大如二鳳,也感受到了異樣,覺得沉悶極了。
陡然之間,宛若火山爆發,長劍之上炸開一片滔天之力,劍身劇烈震顫,隨著顫動,雷鳴之聲陣陣,雷霆湖泊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攪動,波濤洶涌。
眼前的景象與上一次嘗試突破封印所造成的異象有幾分相似,然而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這一次,長劍抱著必須脫困的心,它已經受夠了被封印的無數年,明明不遠處就是極其濃郁的雷霆之力,可以用來恢復品階,它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這樣的煎熬,對于一件法寶而言,與酷刑何異?
“芒夏,你最好祈禱我逃不出去!”劍靈惡狠狠地想著,它并不知道芒夏已經隕落。
其實它與芒夏之間,本就是一筆爛賬——它有著先天靈寶的驕傲,不愿認主,這無可厚非,但它能孕育成功,借了芒夏的力;芒夏自然是個倒霉的受害者,但他一個魔修想要煉化一柄雷屬性先天靈寶,并打算在日后慢慢將之污濁,這腦子也是一言難盡。
鬧到這一步,仙人隕落,寶劍蒙塵,令人唏噓。
黑色液體覆滿整座石臺,扭曲的骨手從石臺上伸出,一把握向籠罩在灰紫色光芒中的長劍。
再次看見那只漆黑骨手,二鳳咽了咽唾沫,這太可怕了,但…她答應了好劍,她要回家!
“砰!”
二鳳重重地將骨手撲住,阻止了它抓住長劍。
“快念咒語!”長劍大喜過望,尖聲催促,“立刻!”
快一點,快一點!
它就要逃脫這可惡的囚牢了,外面天地那么大,它堂堂先天靈寶,又豈會一輩子只能待在暗無天日的山中!
二鳳頓了頓,像是剛剛被摔疼了一樣,愣了兩息才道:“吾,墨天微,汝當奉我為主,永世不違!”
長劍愣了,下意識道:“你說錯…”
它的話沒能說完,也再也說不出來了。
此時此刻,束縛著它無數年的力量消失了,它感受到了自由的氣息,然而,與此同時…
它也聽見自己的聲音,莊重沉肅,向冥冥之中的天地立下誓言:“吾愿奉墨天微為主,永世不違!”
自由撩了一下裙擺,戲弄了它,步履纖纖,翩然遠去,一如不曾來過。
“這,這,這…”
“我,我,我…”
短時間內的大悲大喜讓它失去了理智,只覺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這一切又是怎么發生的。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它的劍柄,微微用力,將它從石臺之中拔出。
墨天微雙眸緊閉,兩只手指在劍身上抹過,感受著劍身上的紋路。
劍靈這才回過神來,怒吼道:“你這螻蟻!根本不配當我的主人!”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劍靈不僅咆哮怒罵,更不計代價地爆發出一團團積攢許久的力量,然而這一切都無濟于事——它的喝罵,墨天微充耳不聞;它的攻擊,對身為它主人的墨天微而言更是只如一縷清風。
墨天微唇角微勾,露出一絲邪笑,毫不猶豫地取了一滴心頭血,再次認主。
腳下的石臺迅速坍塌,然而墨天微卻恍若未覺,站在一塊碎石之上,身形穩穩當當。
她笑了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應劍靈:“恰好,你也不配做我的劍靈!”
劍靈感到不妙,然而為時已晚,墨天微是主,它是仆,它甚至不可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便被徹底抹去。
從此,這世上再無它存在的痕跡。
從此,這柄劍,才是真正只屬于墨天微的神兵!
認主完成之后,墨天微來不及細細感應,便險些被劍中傳來的充沛靈力撐爆經脈。
她無法控制這些力量,剎那間跪倒在地,衣裳盡碎,光禿禿的頭頂上,頭發宛若瘋長的野草,眨眼間從短短的一層變得長及腳踝。
這些僅僅是體表的變化,體內的變化更加激烈,她的劍骨正在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增強著,丹田氣海中涌入了海量的靈力,液化成真元,又迅速從液態朝著固態轉變…
墨天微駭然,真元凝固,這是結丹的征兆!
不行,她絕不能現在就結丹!
這樣結丹,得到的金丹恐怕連上上三品都夠不上,日后別說大道,飛升都是無望!
“轟隆隆!”
與此同時,這柄終于掙脫了桎梏的先天靈寶,終于能肆意地吸納雷霆——而這里正是雷霆之山,還有什么好說的嗎?
眨眼間,墨天微便被無數雷霆淹沒。
而也正是此時,那尋找挑釁者的一劍找到了墨天微,但卻無法攻擊她,因為…
雷霆之山外的大道本源,被那柄長劍吸引,投入了它的口中,化成了它恢復品階的食糧!
而這會帶來怎么樣的變化?
變化就是,整座雷霆之山陷入了坍塌與毀滅之中!
那些在雷霆之山上生存了無數年的雷靈們,或是還在沉睡,或是在外蹦跶,但在這一刻,都察覺到了元核的雀躍——不是興奮、高興的雀躍,而是要不顧一切地奔往一個方向的雀躍!
不等它們生出驚恐的情緒,一切已然發生,它們的身軀宛若一個個泡沫,陡然間煙消云散…
雷云消散,山體崩塌,天池蒸發,瀑布斷流…
這天崩地裂的一幕,落入了正在趕來的修士眼中,令他們不由自主地駐足仰望。
“這…發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