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原望著火盆里漸漸燒燼的書信,嘴角露出一抹輕蔑。
也不知道藍先生怎么就看上符清這個家伙了,小白臉而已,除了一筆好字別無長處。
火舌很快便將那封信完全吞沒,史原撣撣衣袖,抖落了從火盆里揚起的紙灰。
藍先生想要霍輕舟,赫剛便去金陵抓人,為了不讓人懷疑,赫剛抓了很多人,可惜卻讓霍輕舟跑了。
初時史原也覺奇怪,赫剛何等手段,怎么就能讓霍輕舟這么一個書生從眼皮底下跑了?
直到南邊的消息傳過來,他這才明白,原來霍輕舟竟然有展家的人罩著。
展忱并未真正退兵,只是他自己退回浙江,卻還在江蘇留了一萬兵馬。
赫剛和他的錦衣衛再有手段,面對展忱的千軍萬馬也只能罷手,藍先生無奈,只能放手讓霍輕舟去了杭州。
所有人都知道,霍輕舟的腳一踏進浙江,太平會便拿他無可奈何了。
史原想不明白,藍先生為何一定要霍輕舟這個人,且,如果不能活捉,便要帶他的人頭回來。
他想不明白,符清那小子卻自作聰明,說什么藍先生是惜才,霍輕舟抓不到,不是還有蘇淺嗎?蘇淺比起霍輕舟來,也就是少了一個狀元名頭而已。
史原恨不能在藍先生面前罵符清一頓,不學無術自以為是,藍先生十有八、九是由霍家有仇,否則不會讓人帶走霍思謹,還要再讓赫剛去抓霍輕舟。
慶王出事以后,太平會來人,要接走霍思謹,史原知道這些不是謝思成的人,當時他就明白了,霍思謹這一去恐怕沒有好事。
藍先生要抓霍輕舟,并非是愛惜霍輕舟是個人才,而是想要利用他,利用不了就要弄死他。
符清提起蘇淺,史原便將符清的意思轉告了藍先生,他沒有想到,藍先生居然同意了。
這讓史原很吃驚,符清卻沾沾自喜,史原心里明白,符清是太想在藍先生面前有所表現了。
可是蘇淺對于藍先生有什么用呢?史原百思不得其解。
符清在信里說已經抓到蘇淺的把柄,讓給他派幾個幫手,藍先生早有密令,讓史原配合符清,現在符清要人,史原只能給他。
幾天后,便有幾個人去了符清身邊,而史原也如愿以償得了吏部的那個空缺兒。
史大太太不是個擅長管家理事的人,史二太太孩子還小,一門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史大太太不忍讓她幫忙,再說史二太太對待婆子丫鬟總是粗聲大氣,史大太太看不慣,她推崇道家的無為,也把無為運用到管理后宅上了,讓下人們自發地去做事,發自內心地熱愛勞動。
于是史家人人一團和氣,謙恭懂事,雖然花園里的雜草有半人高了,雖然廚房里的補品放在柜子里都能自己長腿跑掉,可是史大太太還是很滿意。
史原偶爾也會埋怨幾句,要是他在外面事情太多了,何況底下的人也都聰明,無人會把手伸到他頭上,史原看不到也就不去過問了。
史原的弟弟史云,庶吉士出身,前兩年從翰林院散館后,便去了兵部任給事中。
雖然官職不高,但是這個位子也是多少人盯著的,史原想要給自家弟弟謀個差事,也并非難事。
今天史云早早從衙門回來,雖然河南還在打仗,可是兵部衙門里也沒有什么事,很是輕閑。
史云原本想到街上走走,快過年了,他想給妻子孩子買幾件衣裳,還沒有分家,當著哥哥嫂子,妻子也不便用公中的銀子給孩子添置。
可是走到半路上,就見街上鬧哄哄的,一問才知道五城兵馬司的人正在街上搜捕欽犯,路邊的小販紛紛收拾攤子,店鋪也放下門板,早早打烊。
自從上次御林軍沒有抓到赫剛,京城里三天兩頭抓捕犯罪欽犯,赫剛和他的手下倒是沒見抓到,無關的人卻是抓了一大堆。
論起抓人,五城兵馬司這群二世祖怎能比得上錦衣衛的人,錦衣衛要抓人那是真的抓,五城兵馬司就是虛張聲勢,打著搜捕欽犯的名義趁機斂財。好端端的人被抓走,家里人走要去疏通,一個人一百兩銀子,十個人就是一千兩,五城兵馬司的這幫家伙,手頭緊了就要抓人,已經抓癮了。
史云也沒有心思再逛街了,急急忙忙回了家。
聽說今天二太太斥責了廚房里的人幾句,被大太太不咸不淡地勸告了,二太太心里不快,帶著孩子在屋里生悶氣。
史云聽說后,也只能無奈搖頭,妯娌之間的事情,他自是不能插手。
史云閑來無事,便想在府里走走。史府并不大,史云走著走著就到了廚房,他平日里是不來這地方的,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就轉到這里來了。
他正想原路返回,忽然,他停住了腳步。
他看到了一個女子正朝他這邊走過來,那女子像是有什么高興的事,一邊走一邊笑,笑著笑著,猛一抬頭,便和他四目相對。
史云一怔,他覺得這女子很熟悉,非常熟悉。
女子梳著圓髻,穿著件寶藍色的棉袍子,腰間系著條二指穿的絳子,寒冬臘月里,依然是纖腰一束。二十多歲的年紀,白白凈凈的瓜子臉,五官精致得像是工筆仕女圖上走下的美人兒。
她看到史云,也是微微一怔,接著便笑了,史云整個人都呆住了,怎么有人能笑得這么嫵媚呢,那笑容像是笑進他的心里,他情不自禁地張開嘴,喃喃地問道:“你是三娘子?”
花三娘曲膝行禮:“幾年沒見,二老爺風采依舊......三娘卻已人老珠黃了。”
“哪里,你哪里是人老珠黃,你和以前沒有兩樣......你不是回鄉了嗎?什么時候回來的?”
幾年前,史云也是在自家后園里見到花三娘的,花三娘是大院子里賣魚的,大戶人家都是讓人上門送魚,一來二去,花三娘就和史家廚房里的婆子們都熟了,若是別家,是不會讓送魚的直接進廚房的,可是史家漏得像個大篩子,花三娘時常在史家出出進進,便是在那時被史云瞧上的。
史云是正人君子,就連兩個通房也是妻子陪嫁帶來的,他生平第一次,對自己院子以外的女子感興趣,便是對花三娘。
可惜連小手也沒有摸上,花三娘就走了,據說是她丈夫身子不好,在京城討生活太難了,要回老家去了。
為此,史云還患得患失了幾日,廚房里的婆子們有見過他和花三娘說話的,便說起了閑話,一來二去,這些話就傳到了大太太耳中,大太太傷心極了,她這樣賢良淑德的嫂嫂,卻不知道小叔子這么難過,于是她便找了二太太勸了一個時辰,二太太萬般不高興,還是把自己屋里的一個丫鬟開了臉,送到了史云面前。
史云沒要,那丫鬟長得大圓臉小眼睛,據說是個很賢惠的人,和他另外的兩個通房一樣,都很賢惠,長得也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史云不但沒有要,而且從那以后也沒有碰過那兩個通房,倒是和二太太感情親厚了許多。
只是他沒有想到,曾經唾手可得的美人兒,如今又出現在他面前了。
史云只有一個想法,這一次不能再讓她跑了,花三娘家里的男人既然是個窮鬼,那么給幾兩銀子說不定就能把老婆賣了,那就讓他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