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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三章 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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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常玨消失了。

  就如人間蒸發了一般。

  可見他早有預謀,早有準備。

  他的脫身計從一開始就很完備了。證據連同王府被燒光,人死如燈滅,他的罪名也就自動消失,而投靠他的家族也都松了口氣。

  竇氏苗氏愿意毫無顧忌配合他演戲,也是一早便確認了她們不會有事。

  皇帝顧及聲望,不會殺她們,當然,皇帝也沒有理由動手,所以她們只需原地等待男人的回歸,若有需要,繼續配合下一步。

  而早上側門鬧的一出,也從來不是調虎離山,而是讓侍衛自作聰明在眾目睽睽下跳進陷阱,成為縱火的嫌疑人。

  而朱常玨知道李純從未南下后,自是咬牙切齒明白上當。

  不過既然路已走出來了,他也不悔。

  沒有兵權的他,早就有走上今日這條道的準備。

  他只冷漠回頭看了京城方向一眼。

  百足之蟲尚死而不僵,運營了多年的他只需重新積蓄實力,等一個時機。很快,他便將以另一種形式回歸。

  他不由撇了撇嘴,“朱常睿,你可得爭氣!本王還得先等你動手呢,千萬別叫本王失望了!”

  朱常玨,就這么隱匿進了茫茫人海…

  玨王府的一場大火太過震撼慘烈,使得大眾的注意力很好被轉移了。

  偌大的華麗王府化為廢墟,往日的喧囂熱鬧在一具具焦黑的尸首被抬出,一聲聲哭喊的渲染下,顯得無比凄涼且瘆人。

  朱常玨下手依舊狠辣。

  在主院火勢起來后,幾乎將整個王府所有的下人和大量的侍衛都吸引了去救火。

  當時大火已經燒及了兩邊小皇孫住的跨院。

  誰能料想,跨院接連發生了好幾次爆炸。不但造成了大量傷亡,還擴大了火勢。

  在第一線救火的眾人首當其沖被波及,當場便有不少人成了死人和火人。

  跨院里,奶娘抱著小皇孫哭嚎,竇王妃和苗側妃哭暈在現場的場景留在了不少人腦中。

  救火的很努力了。

  但火勢卻還是在蔓延…

  這場大火,從早燒到晚,讓包括“朱常玨”在內,主院上上下下好幾十人無一生還,加上后來救火被燒死炸死和傷重致死的,整個玨王府的死者達到了數百人。

  更不提傷者。

  這正是朱常玨要的。

  死傷越多,火勢越大,越能證明這場火是人為,越能證明縱火人的狠毒,越能證明玨王府的弱勢。

  于是乎,先前對玨王府的謾罵也變成了唏噓和憐憫。

  看著慘況,嗅著空氣里久久不散的焦臭,許多人對那些當時擋著玨王府門不讓進出的侍衛是很有意見的。

  在大多數人看來,若不是侍衛強行鎖門,若不是他們第一時間阻擋,若不是他們拖延,火勢不會蔓延,那些無辜的孩子和下人不會死,之后的后果也不會這般凄慘。

  誰看都覺得是宮中那些侍衛故意在阻撓什么…

  更重要的是,玨王府的死傷那么大,可這些侍衛竟只有幾個受了傷,一個身死或者重傷都沒有。顯然,他們所謂的救火行為壓根都沒盡心盡力。

  這一點,讓民眾對朝廷侍衛更多了幾分不齒。

  尤其在爆炸的原因被官府宣布,是因為兩邊跨院里堆了大量的煙火后…

  民眾是不信的。

  誰會在自家孩子住的地方堆放易燃易爆物?還是在靠近主院的地方?這些東西縱是小門小戶都會妥善存放的好嗎?更不提像那些大家族,這種東西都是有專門的庫房安置的。

  許多人都覺得,這樣的說辭根本立不住腳。不信!

  很快,玨王府的管事從前院帶著采購本子出來證明,表示玨王府已有五個月沒有買過一個鞭炮煙火了。

  若是如此規模的大宗采購,不可能不通過賬房…

  民眾嘩然。果然,是官府在隱瞞什么。

  更讓人想入非非,是否有人要置玨王府死地,甚至連兩個小皇孫都不放過?魏虹在府門流產時,那些侍衛之所以那般冷酷不讓就醫,說不定也正是希望那孩子活不下來呢!

  于是,除了皇帝,太子也因為嫌疑巨大,也被卷入了非議之中,叫他氣得口舌生瘡,卻自辯不得。

  相對太子,皇帝則在短暫的暴怒后,漸漸平復了心境。他身在其位幾十年,什么樣的風浪沒經歷過,這樣的人言對他,根本造不成多少影響。

  畢竟,百姓都是善忘的。過幾日給些小恩小惠下去,這事便沒人記得了。

  眼下皇帝只想盡快找到那個逆子!

  他這次的徹查也不算是全無收獲,至少揪出了不少先前藏于裝點下的毒害。

  京中,雖然眼下風口浪尖,在高度關注下,有些人有些家族暫時動不得,但卻不妨礙皇帝開始了明里暗里的施壓。聽話的,他或還會忍耐一二。

  否則,他一定不會允許那些或有異心的存在。

  至于江南那里,皇帝自然不會再忍。

  因為李純南下是作假,這事皇帝是清楚的,可卻騙到了朱常玨。說明那廝在江南的確有鬼。

  這一點讓皇帝心有余悸。

  皇帝直接下了旨意,先停了江南巡鹽御史和布政使司馮源等幾個疑似朱常玨爪牙的職務,又一口氣派了好幾個欽差御史下到地方專門徹查鹽務和其他。

  但皇帝還是沒想到,長子的動作更快。

  揚州那里,已暴露的幾大家族竟然連鹽場都棄了,只帶著鹽船在御史到來前便逃了。

  康安伯先前留在揚州的人發現了其中一路鹽商逃跑的行蹤,迅速調度了船只進行追擊,可對方相比擅長海戰的康安伯手下更熟悉江南復雜密布的河網,生生利用地形優勢和快速對船只改頭換面的組裝給甩掉了追擊者。

  所以在揚州,雖揪出了不少販賣鹽引,私拿鹽扣的蛀蟲,但幾條露了行蹤的大魚都給跑了。線索一斷,想要繼續順藤摸瓜也是難上加難。

  馮源那里更叫人窩火。

  圣上本打算秘密提審他,哪知他自己生生把事情給鬧大了。

  京城來人時,他直接拿了根繩子掛到了衙門口要上吊,口口聲聲“士可殺不可辱”,說“對得起天地良心”,“上不負浩蕩皇恩,下不負黎民百姓”,“只求無愧于心,只求早日還我公道,只求小人不能得逞”…

  馮源官聲很好,如此一鬧,竟是掀起了軒然大波。都知他被朝廷提審,但民眾卻覺得他是被“小人”暗算了。一時間,要求給馮源請愿徹查的聲音更大了。

  有心人在攪動風雨,漸漸給攪出了朝廷迫害清官的聲音來…

  其實馮源手腳干凈,朝廷還真就沒有證據。

  于是,馮源沒死成,還給朝廷造了個難題。

  提走,落了口實。放任,誰能放心?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待在那個重要位置上了。

  皇帝重新下了調任,打算先將馮源弄去京中。

  可馮源在離開的前一天遭到了暗殺,死在了家中。

  他妻子連同府中不少人都一起慘遭了毒手。

  馮家上下都表示,昨晚風平浪靜,沒有外人闖入過府中。

  如此一來,京城來的內侍和官兵一下便被懷疑上了。除了他們,還能是誰?

  很多人看來,朝廷雖然將對馮源的提審改成了調任,但顯然是被強迫的。可皇權至上,怎能被民眾拿捏?所以,是不是上面明升暗殺?…

  而且馮源治下的江南地區一向安穩,怎會出現如此惡劣的暗殺行為?怎會早不殺晚不殺,偏在入京前一天,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官兵的時候殺人?那么大的事,官兵還能不察,任由之發生了?

  不信,不能!

  所以,兇手怕極有可能就是這些官兵…

  皇帝再吃了一癟,自然知曉不管是否馮源甘愿一死,總歸還是朱常玨的手筆。他們果然是一路的!熟人之間好動手,瞞過官兵自是不難。

  畢竟只有死人開不了口,才不會屈服于嚴刑拷打。

  皇帝的一腔怒火都轉移到了謹妃那兒。

  因著吉祥如意的指控和證據,謹妃先前已有幾條證據確鑿的罪行不曾發落。皇帝開口:按著謹妃罪行原本該打落冷宮終了此生的,但念及其多年伺候和養育皇子之功,只奪其封號,降為后妃中最低等級的答應,遷出翊坤宮主殿。

  太后暫時將張答應安置到了慈寧宮一處暗房。

  在那里,每日都有人變換了不同方法和手段想要撬開張答應的口,可張答應鐵了心要保全兒子最后的實力,怎么也不肯開口。

  不管問她什么,她都一概不知。

  忍不下去的后來,柱子也撞了,舌頭也咬了,卻都被救了回來。

  死不了,便只能面對日復一日的逼問和折磨…

  另一邊,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玨王”和兩個小“皇孫”被風光大葬。

  魏虹也被救了回來。

  結果,她的孩子沒了,且這輩子她都沒法生養了。

  她醒來后,便差點瘋了。

  她痛苦的不是被利用,不是朱常玨沒有帶她一起離開。而是王玥對她說的一番話。

  “當日你來慈寧宮演戲,太后看穿了你,還給了你機會。你當時若投靠了太后,太后一定會保你,把你留在宮中。那么,你就不必冒那場九死一生的險。你若不是做那不切實際的美夢,你的孩子就不會沒。

  那么今日,你該是何等揚眉吐氣?

  皇上為了杜絕眼下說他容不得玨王和其孩兒的傳言,為了朱常玨今后再用玨王身份出來造謠蹦跶,一定會留下朱常玨的一道血脈,他多半會將玨王的名分留給你肚子里這個‘遺腹子’。

  哪怕只是為了杜絕天下人的悠悠眾口。哪怕沒有親王的福分,一個爵位也是肯定有的。

  而你,雖只是個妾,但作為孩子唯一的至親和親娘,皇上為了表達浩蕩皇恩,一定會給你一個誥命。你將成為一個真正的貴族,高高在上的夫人,而且你兒還小,你將成為你府中唯一的主人。

  哪怕將來別的皇子繼位,鑒于你們孤兒寡母也不會對你們動手,反而為表仁愛,會給你們最大的照拂。富貴榮華在手,那可不就是你這輩子最大的追求,最想要的一切?

  它們原本離你只有一步之遙,可你卻看都沒看那條路一眼,你說,你錯過了什么機緣?”

  王玥看著那張愕然到幾乎崩潰的臉,忍不住給她拂了拂發。

  “可眼下,你是真的一無所有了。沒有孩子,沒有王府,沒有你男人,你還要配合調查。你的下場,還得看你爹身上可有擔負了孽債。一念之差,天上地下。”

  魏知縣也在接受調查。

  總算,荊溪幾十年如一日,并無任何反常。魏知縣身上干凈,似乎與朱常玨只是簡單的“姻親”關系,再無其他了。

  這一點,也是讓程紫玉到今日都未想明白的。

  對朱常玨來說,魏虹和魏知縣的利用點究竟在哪兒?

  魏知縣的調查結束后,朝廷顯然不會讓他繼續留任荊溪。他知道因著朱常玨的緣故下發的調令絕對會很糟糕,十之八九將是邊遠苦寒地。

  到底也是個狠人,調查結束的當日,魏知縣便從山上摔下來,摔斷了腿,跛了。

  于是,他主動上表愿意辭官養病,朝廷猶豫了一二。

  在等魏知縣主動捐出了四分之三的財產后,朝廷的批復才下來。準了。

  魏知縣給魏虹去了信,示意她去求一求太后,回來荊溪一家團聚。

  可魏虹深陷那個錯失的良機帶來的痛苦之中,孱弱的身子加上無望的前程,摧殘地她已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回去?回去做什么?

  衣錦還鄉還差不多,她這么回去,豈不是成了整個荊溪的笑話?

  她爹沒有官帽,王家也拋棄他們了,回去守著一畝三分地丟人現眼嗎?她受不了。

  她寧可在京城等著一個縹緲的希望。她為他做了什么多,他既然沒死,就一定會回來的。到那時,看見她還守在原地,那他論功行賞時,也不會忘了她吧?

  畢竟,竇王妃和苗側妃也都在京城等著呢!

  魏虹不知道,她的這一次,還是一念之差,她沒能領會他爹的意思,讓她失去了另一個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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