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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二章 蒼蠅之惡

熊貓書庫    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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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紫玉的猜測不錯。

  朱常玨這把火的確是有信號之用。

  是他各項行動開始的信號。

  開玩笑,他的府中,怎會沒有暗門暗道?他和太子爭了這么些年,他自然早就準備了后路以防上位的不是他!

  他仇敵從來不少,往日手段作風又凌厲,一旦沒能站上高位,他定會遭遇大量報復,絕對死路一條。所以,早幾年前他便已經有了一個完備的逃生計劃了。

  防的,就是某一日他被拘禁,某一日淪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即便府里有不少宮中侍衛,暗里也有人盯著王府又如何?

  事實上,只要他愿意,不管前院后院,他都能避過所有眼線穿行。

  這些年來的玨王府一直像個鐵桶一樣滴水不漏,許多暗門暗室暗院可不是這些才來了幾日的侍衛能摸透的。

  他前院的書房,后園的主院都有只他一人才能開啟的暗門暗室,真正見不得人的書信資料和大額的財富都在那里。

  從他開始啟動計劃那一刻,對他來說真正重要的財富物品便已經開始轉移了。

  他的主院臥房,有暗道直通了府中靠東邊的一片桃林。

  而那桃林,當日是請了高人來布的。

  里邊有個陣法。

  不會走的人,根本走不進桃林的深處。當然,鑒于這片林子不怎么打理,景致并不好,又靠近了角落,平日里就是素愛四處閑逛的姬妾也很少走這兒來。

  所以鮮少有人知曉,桃林最深處還有一座假山。

  而那座假山還是活動的。

  假山后石門開啟后,穿過一個洞口,有一條三十來丈的暗道,穿去那頭,推開石門后,便已經不在玨王府范圍內。

  而是已到了不遠處的別人家——來自海寧的蔡姓暴發戶家。

  那家是商戶,還是周圍權貴家族都討厭的那種暴發戶。

  多年前蔡家之所以一擲千金買下了這黃金地段的園子,正是看中了這里風水好,全都是貴族,他們希望自己家沾個高光染個貴氣,以后也能發達。又說雖然只有區區一角臨近了王府,但也算是沾到皇族之光了。

  這話當時被玨王府的管事知道后還上門鬧事了,哪知那家商戶是硬骨頭,竟然尋死覓活鬧大了那事,以至于太子當時還拿了這事作為了攻擊玨王的把柄。

  如此一來,周圍住戶反而都對這討厭的一家子無可奈何了。

  后來,由于那家商戶做的是海貨買賣,常年南來北往,常常有大宗貨物往家里帶,人口還雜,玨王府嫌吵鬧,嫌掉價,各種找茬與他們鬧過幾次。

  所以玨王府與那家商戶交惡幾乎滿京城皆知,誰又能料到事實那塊地方真正的主人正是朱常玨。

  而那家商隊平日里的任務就是為朱常玨所用,拿來遮掩許多暗里和見不得人的買賣。就連商隊養的護衛,也都是朱常玨暗中的勢力。

  眼下這種危急時刻,這商隊自然是被他拿來做掩護了。

  這兩日,他要轉移的財富和重要之人自然已經開始慢慢轉移到了蔡家。一些大宗的東西更是已經由蔡家分了批次給運走。

  包括他的兩個兒子,昨晚半夜也從跨院來到他房間,借由暗道去了蔡家,與一對夫妻打扮成了一家幾口的農戶模樣,預備今早坐牛車出城。

  而兩天前,蔡家就到城門報備辦好了今日一早商隊南下的手續。屆時朱常玨便將混進商隊,光明正大出城。

  而他的精銳們,則有的已經等在了城外,還有不少提早了幾日喬裝到了蔡家,扮作了商隊護衛。

  今早掐好了府中那兩隊侍衛巡視的路線,找機會弄倒一個落單的侍衛后,行動便開始了。

  竇氏在西側門滋事成功吸引了府內外守著的大部分侍衛,他的主院雖一直有人盯著,可他借著前一晚醉酒始終沒有踏出主院一步,很好放松了對方的警惕。

  于是,早已積攢了不少油和酒的主院里,一切進行地神不知鬼不覺。

  所以那個時候,取代了朱常玨成為玨王的,其實已經是替身,而他本人已經通過桃林假山到達了隔壁蔡家,并改頭換面從蔡家大門氣定神閑幫著裝車趕馬離開。

  至于主院的密道暗室,和那些見不得人的賬本書信,也被點上了一把火。而燒不盡的機關之類,也被朱常玨的親衛強行毀掉。

  竇氏一直在為朱常玨爭取時間,而朱常玨暗布在民眾中的人手一番鬧事也更是為他將暗衛都吸引了大半。

  當大火起來時,蔡家的車隊已經走出去了百多丈。當暗衛沖進火場發現眼前的玨王并不是朱常玨時,車隊已經在準備出城了。

  正因這個秘密逃生路的存在,導致了玨王府周圍雖暗布了好幾路的暗衛,也沒有能第一時間發現朱常玨的逃離,更沒有第一時間找到他離開的方式方向和途徑…

  的確,如程紫玉所料。

  城門剛一打開,瞧見是文書齊全,早已登記過的商隊,官兵并沒有任何懷疑,只是做了例行性的檢查便放行了。

  朱常玨輕而易舉便在李純那里下發手令,要求嚴查各城門前,便已經離京了。

  而相對另一邊,暗衛的追蹤并不容易。

  京城有八大城門,他們并不能確定朱常玨走的是哪一條,于是在第一時間向將軍府報去消息后,他們只能分開而行,留下一部分在京中搜索,其余人等分成了八份以最快的速度從各城門追去…

  兵分八路的他們竟然發現每一道城門今早都有明顯大于往常的人數離開。有舉家離京的;有商隊出行的;有趕遠路探親的;還有鏢隊押鏢出行的…

  一時間,他們竟然沒法判斷。

  他們知道,這怕也是朱常玨的迷煙,就是要擾亂他們的視線。

  而且很快,有其中四路暗衛竟然遭到了反殺。

  按理,暗衛輕易不暴露身份,是不會被發現的。

  可顯然,他們在城門進行盤查時,已有人暗中盯上了他們。所以他們才剛一快馬出城,便遭到了來自朱常玨死士的截殺。

  暗衛們不悲反喜,這說明朱常玨所逃的正是這條路,他人也就在附近。

  于是,暗衛第一時間放出了信號彈,聯絡己方人手前來補給…

  而事實證明,縱然他們訓練有素,面對狡詐的朱常玨時,也只有被玩的份。

  李純那里先是收到了西南城門放出的信號,立馬調了幾百親衛追去。哪知還不到幾十息的功夫,南城門和東北城門也接連有信號傳來…

  李純不由苦笑。

  就知道不會這么容易。

  三個方向相去甚遠,顯然不可能是分了三路。

  朱常玨是故意要擾亂他的視線呢!

  他第一時間便下令,命暗衛們以各自追逐和保命為主,寧可避著等接應,也用不著深入虎穴去強行抓人。對方有備而來,力量被分散的暗衛們很難討到便宜。

  果然,很快,又有兩個城門也有信號彈發出。

  李純沒辦法,只能廣撒網,出動了手頭可以調動的大半兵力分頭去追。誰叫他判定不出朱常玨的意圖呢?

  他細想了幾息,按理朱常玨的勢力在南邊,他南下的可能性要大些。但南邊已經打草驚蛇,他還會南下嗎?

  往東就要入海了,他有什么實力東去?

  往北,西北,東北的可能性也不大,他難道還會去投靠外族不成?

  他又還能有什么退路?

  難不成上山落草為寇嗎?

  李純帶了一路人馬,往南邊追去了。

  人沒追到,倒是找到了兩具暗衛,五具死士的尸首。

  再往南,南郊林子被人潑了油,正燃著熊熊大火,成功阻斷了衛兵們的追擊之路。

  而林子那一邊,正好是一個村落。眼看著大火已燒到了村口。

  村民們正在盡他們最大努力滅火,見到衛兵們大喜,趕緊求救。

  于是,衛兵們面臨了一個選擇:要么,放這片火海不管,選擇繞道繼續南下,但或許將背負上數百條人命,要么,投入救火,暫時放棄追捕有可能正在這條道上逃離的朱常玨。

  李純一錯牙,將衛兵留下了救火,打馬直奔宮中…

  他并不知,事實上,朱常玨和他的人非但沒有往南,還一出城門便化整為零了。在接應下,他們迅速又組成了五隊行頭不一的人馬,走了不同的路,但方向只有一個。

  很快,他的接應人手便增加了。于是他的人馬由五支再次增加到了十支…

  程紫玉此刻的想法很古怪。

  她突然覺得,或許抓不到朱常玨才是好的。

  如她先前的判定,朱常玨回來后,不管罪名如何,最壞的下場也還只是一個拘禁的下場。而且玨王府已經被燒,許多證據都斷了,皇帝根本不會對他下狠手。

  他依舊可以吃香喝辣,甚至有機會東山再起。

  但他若叛逃在外…

  首先,皇帝的位置是絕對不可能輪到他了。

  其次,程紫玉想不出他還能有多少隱藏實力。

  所以他很有可能只會選擇藏頭露尾,并四處逃竄躲避圣上和將來皇上的追捕。要么,東躲西藏憋屈過一輩子。要么,不甘放棄皇位的他再次垂死掙扎一番,但到那時,他便是謀逆并叛國罪。

  不管屆時皇帝是誰,都會對他不做任何保留地誅殺!

  或許,這樣的選擇更好?

  于是,當程紫玉聽聞李純在追了一半便入宮后,便猜到他或許和自己是一樣的心理。既然抓回來也弄不死,不如斷了他后路逼他謀反…

  甚至,他不用謀反,就這么一逃,在皇帝心里,便已經對他提前判上了死刑。

  李純的確就是這么想的。

  果然,皇帝大怒,當即便給親衛暗發了密令。

  抓,五湖四海,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抓回來。找到人,若其肯主動繳械便將人帶回。若負隅頑抗,便不論死活!

  很簡單,皇帝怕了。

  又一次的眼皮子底下。且自己的暗衛都拿不住他,可見他實力已到何種地步。

  而且這一次,皇帝眼看著兒子是將臟水潑到了自己身上,并算計了自己。

  他既然選擇假死,那還潑臟水做什么,吃飽了沒事干嗎?所以,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可能性只有一個。

  說明:在很快到來的某一日,他便要借此事謀反了。否則他沒必要弄這么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天怒人怨的凄慘下場,還要假死在眾目睽睽下,這正是為他將來的謀反先豎一個旗子,給一個理由在這兒啊…

  有人要反,皇帝怎會不緊張?

  確實,玨王府那場大火來的太猛烈,又有太多人都看見玨王從高柱上摔進火海,所以謠言已經和那場大火一樣,完全收不住了。

  滿京城都知道玨王和兩個小皇孫,以及玨王府上下許多人,都被人縱火給活活燒死了。

  鑒于竇王妃在側門那一出;府中被侵犯投井自盡的尸首;魏虹的凄慘和玨王“臨死”前的指控,許多人都認定了兇手正是皇帝。

  至于原因:有說皇帝多疑暴戾,眼看長子實力越發成熟且不肯退步便起了殺心;有說玨王手握了皇上把柄,皇上故意徹查逼迫也沒法要回把柄便只能滅口;

  有說這次徹查玨王府的過程中牽連了太多人,可玨王還是不認罪,皇上原本要逼他低頭,哪知弄巧成拙,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反而釀成大禍;

  還有說魏虹前一陣進出宮中,其實她所懷孩子并不是玨王的,而是皇帝的。玨王知曉了這事拿捏了皇帝,皇帝為了顏面和皇威,這才要求徹查玨王,想要逼迫兒子閉嘴…

  各種各樣的謠言在一天內便傳了七八種,每一種都被傳得繪聲繪色,形象生動。還有說罪魁禍首是太子,一切都是太子籌謀,皇帝被利用尚且不知,反而害死了自己兒子和孫子…

  總之,每一種謠言都是沖著皇帝名聲去的。他被塑造成了一個冷酷、多疑、殘暴、狠厲、無用、無能、無恥,不能明辨是非,做事不計后果,不顧親情,毫無人性的昏君。

  然而這不是讓皇帝最氣的。

  而是朱常玨這一把火后,之前的徹查也不得不就此停止。

  而那些訴狀中有九成都沒法審了,沒有了被告,連可能存在的直接證據都被一把火燒光了,還審什么?

  以至于皇帝原本打算借由徹查去奪權和打壓許多老族和官員的行動都只能不了了之。

  甚至被朱常玨拋下的竇氏,苗氏和她們的家族,他都沒法動手了。

  這些痛失了孩兒夫君,連家都沒了,誰看都是慘絕人寰的受害者,在這種謠言越傳越烈之時,皇帝若還對她們下手,豈不是將謠言給落實了?

  于是皇帝還不得不善待她們!

  皇帝吃了一肚子癟,明知長子活得好好的,可他抓不到人,又該如何證明?

  這種感覺,真如被喂了蒼蠅一般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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