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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一章 真話假話

熊貓書庫    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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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的到來,叫朱常玨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人,一個月前就已經死了啊!

  怎會完完整整站在這兒?

  朱常玨面色發白,第一反應這個如意是假的。

  “王爺安好!”如意帶笑屈膝一禮。

  朱常玨心下一咯噔。

  如意常年跟在他母妃身邊,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都熟悉,他怎會認錯?

  這是真的。

  真的如意。

  如意沒死!

  那么,顯然,早在一個月前,便有人開始對自己暗中動手了。可自己竟然半點不知。所以如意是假死!

  可悲哀的是,朱常玨眼下的分析和結論卻并沒有多少用,他甚至不知道今日行動是誰主導,如意的背后究竟站著誰?

  是太子嗎?

  若真是他,倒叫人刮目相看了,這反擊速度還真不一般。

  朱常玨百轉千思中倒是鎮定了下來。

  哼,如意是個死人了,那是經過認定,宮里有記錄的。

  如此詐死,從她自己到幫她逃脫之人都要負責的,如此膽大包天的奴婢,所言又有何可信度?

  他只要此刻揭穿她身份,咬死了她,那如意便是頭一個要被抓起來論罪的。

  從浣衣局私跑是大罪,何況她還是太后親自下了懿旨處置的。大不敬加上藐視皇恩,足夠叫她死幾次了。

  朱常玨幾乎想笑。

  所以,呵呵,就憑區區一個罪奴,還妄想作證來對付自己?

  看來,果然是朱常睿一貫的手段了。

  愚不可及!

  每回都來勢洶洶,一番雷大雨小的折騰,最終不了了之…

  顯然,眼下的朱常玨還只是以為對方黔驢技窮地把如意當做了一把刀子,卻還沒預料到如意只是環環相扣的其中一小環。

  朱常玨安心,沉聲一喝:“好你個如意!竟然從浣衣局詐死逃出,甘大人,還不趕緊派人給她抓起來!送入宮中聽候發落!”

  府尹被點名,倒是一愣。

  不過上座幾人稍一思忖,頓時明白了。貴妃推倒王玥那日,其身邊有個心腹被發落去了浣衣局,想來正是眼下這個了。卻不知何來詐死之說?是通過詐死逃出了浣衣局嗎?…

  府尹一個示意,馬上有人跑去調記錄了。

  順天府職能權限不低,既接取全國各地訴狀,也部分負責京城治安和政務,連接六部與上書房。戶籍和內宮的記錄都有備份,只要一查,從如意的家中狀況到生平死因便能一目了然。

  而一邊的逍遙王則已經認出了如意。

  貴妃身邊的人,常常能見到,他哪能不記得。

  他今日過來前已被皇上召去聊了幾句。皇帝的大概意思他已經聽懂,之所以要他坐在這兒,除了“德高望重”以示鄭重公平,既能讓玨王黨無話可說,也讓百姓信服,當然更重要的,便是讓他來把控局勢。

  果然,這案不好審。

  才剛一開始,便大有拔出蘿卜帶出泥之勢,幾句話的功夫,已經扯上了謹妃。逍遙王也是深吸一口,更打起精神專注了幾分…

  而此刻的如意卻在笑著,朱常玨略微失神的,是他沒能從如意臉上找到一丁半點的慌張。

  “王爺還記得如意,那就好!”

  如意在甘府尹下一道口令到來前,已經徐徐拜地,恭謹且安然地開了口。

  她很淡然將當日貴妃如何收下了來自熊家的銀子,如何幫著運作讓熊貴人在選秀中一次次入圍;貴妃如何與皇后斡旋;最終給熊小姐掙到了一個常在位份;并常常暗示并接受熊貴人的饋贈和孝敬…全都道了來。

  她磕了一頭,又表示貴妃慎重,當日熊家給的銀票并不是經過他人手傳去翊坤宮,而是派了她本人出宮去取的,此外熊家還給了一套明珠頭面贈予貴妃做禮。由于唯一的經手人便是她,所以她記得很清楚…

  嘖,當時的貴妃有后宮的協理權,想要在選秀中保下幾個小主收納入宮根本是手到擒來。而如意既一直是翊坤宮大宮女,此刻這話由她條理清楚地說來已經很讓人信服了。

  可誰又能知,如意這段供詞里,真話最多不超過三成。

  當年,熊家確實給了銀子,卻是通過張家疏通的,讓貴妃幫忙的事也是張家人來求的,貴妃根本沒有拿到什么銀票銀子,都是胡謅。

  所以,所謂的明珠頭面也是謊話。

  可偏偏后宮不少人都知道貴妃鐘愛那副熠熠生輝,珠子碩大的頭面。但眼下程紫玉給如意準備的供詞里既然出現了這頭面,自然是因為這套東西價值不菲,且來歷…來歷見不得人!

  所以他們完全不懼貴妃跳出來反駁。反而讓對方啞巴吃黃連,沒法去辯駁。

  駁什么呢?

  難道前貴妃來駁,說當年是看著熊小姐可愛才主動幫著打點入宮了?說當年收了銀子的張家,是自己的娘家,銀子給到了張家而不是自己,所以跟自己無關?還是說這套明珠頭面是兒子幫忙搞到了兩張鹽引,由下邊鹽商孝敬,根本不是熊家送的?…

  深知縱是胡謅,貴妃和玨王也無可奈何,所以如意底氣足著,絲毫不懼查證和反駁。

  然而堂上幾位大人已是深抽了口氣,知道今日事關重大了。

  賣官鬻爵一向為天下文人不齒,被世人看作官場的一個具體表現,更被認定是法綱不振,綱維大紊,先帝在位期間便三令五申,嚴禁此類事件發生。

  只是,卻不知何時開始,連后宮位份也可以買賣了不成?若后妃位份都能買賣,更何況乎前朝?這不是送了把柄出去叫人想入非非?這不但有損朝廷聲譽,連皇室顏面都丟盡了!

  其實吧,這種事每個朝代都多有發生,并不奇怪。

  然而不巧,今日既被捅出,便注定這事不能蒙混過去了。

  只因這是公審,這外邊站的正是心有怨怒的百姓們,今日這審代表的是朝廷的態度,目的正是打消民眾為昨日之事對朝廷的不滿。

  所以哪怕就只沖這個目的,公審的態度也要擺出來。

  于是,在聽審的百姓剛一炸開鍋,朝廷威信再次被質疑之時,上座的幾位大人均是第一時間給出了態度。

  龐閣老正氣凜然:“如意,你可能做到對你所言的真實性負責?”

  逍遙王拍案而起:“此事事關重大,如意,若一切屬實,必當徹查嚴懲到底,若為誣蔑,你也罪大惡極。”

  如意磕頭表示句句屬實,她的所言所舉,皆只求無愧于心。

  順天府尹清正模樣:“你且放心,本官既然接下了訴狀,便自當為民做主,不管被告是否權勢滔天,本官只依據按理辦事,一定會做到公平公正,決不讓罪犯逍遙法外!”

  都察院大人則始終嚴肅:“大周律法嚴明,有吾等在場,只要證據齊全,自當依律判決,嚴懲不貸!”

  朱常玨則得了幕僚示意稍安勿躁,隨后自我安慰這都是過場面的官話罷了。

  他整理了思緒,開口對如意的人品和詐死提出了質疑,直言如意不可信。

  說,這人反插主子一刀,要么是背信棄義的小人,要么,她便是被人利用了出來誣陷主子。

  但連生死都能欺瞞,連主子都敢編排,這樣的人還有什么事不敢做,什么話不敢說?總之,這樣的人不可靠,其所言也不足為證。

  官員已經去調來了關于如意的記錄,確認其一個月前,已由浣衣局報了死訊。眼下其人既然活生生站在了跟前,已部分證明玨王所言屬實,這如意的可信度并不高。

  這樣的人成為證人,并無說服力。

  只是朱常玨沒想到,如意真正的攻擊卻是從此刻才開始。

  如意不慌不忙,給出了一個故事,剛剛好把她身上的事加上了昨日熊家這事給串聯了起來。

  當然,故事之所以被稱之為故事,便是因為其中真實性不高。若要給個比例,最多也就不超過兩成是真話吧?

  但只要編故事的人縝密,說故事的人用心,只要把故事說好了,大部分人便以為是真的了。

  果然,說完后,眾人驚的驚,恐的恐,嘆的嘆,怒的怒,就連她自己也幾乎信了。

  故事是這樣的:

  前一陣貴妃事件后,她被太后發落去了浣衣局。

  可玨王和謹妃往日里多行不義,有許多秘密和把柄都在她的手上,只怕她將來不受控制后那些秘密會被捅出去,所以在浣衣局對她既是下毒又是刺殺,想要對她滅口…

  “一派胡言!栽贓,誣蔑!”朱常玨怒目圓睜,從故事背景出來便已坐不住了。裸的冤枉!

  “我所言不虛…”

  ‘區區賤婢,還敢自稱為‘我’?目無尊長,成何體統!’

  “此刻我是證人,很快便還將成為原告,就這一點上,我這么自稱并無不妥。”

  “巧言令色,你的身份是本王和母妃所給,并不是讓你拿來誣陷本王的,你這么信口開河可想過后果?”

  “所以,玨王您是在威脅我嗎?您說的后果是如何?您還要像昨日對待熊家上下一樣對待我?還是要綁了我的家人對付我?可惜我既沒有產業給您燒,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所以不在乎小命了,因而我壓根不懼您再次對我如何!”

  如意此言畢,民眾那邊再次沸了起來。

  囂張,跋扈,太無恥了!

  在堂上尚且如此膽大,可見背地里的行徑。

  如意用淡笑刺痛著朱常玨,心下暢快無比。她本以為這輩子都要憋屈躲藏,如鼠蟻一般過一輩子。此刻的她很感激程紫玉給了她一個機會,讓她可以用這種正面的方式來對抗上這個卑鄙無恥的人渣敗類。縱是輸了,她也無悔!

  “您放心,我既然跪在這兒指控您,自然是有證據的!您莫急,莫怕,莫慌,您若雙腿發軟站不直,便還是請坐下來吧!”如意還在故意激怒他。堂堂王爺,被個奴才潑臟水,此刻不憋屈死,回家也得慪死吧?

  “好你個賤婢…”朱常玨將拳捏得咔咔響。

  如意卻是挺胸湊近他的拳下:“您是要毆打證人還是當眾滅口?”

  “玨王!”逍遙王和龐閣老同時喚到。

  頭疼!

  哎,玨王做事一向只顧自身利益,壓根不考慮朝廷和皇室,他自然不會在意堂下那些忿忿不平,橫眉冷對的眾人,也不會管那些人再次開始了不滿的聲援。

  幾位長者心下一聲嘆,他們好不容易才叫那些百姓看來的眼里帶上了希冀和探究,可眼下朱常玨的囂張,顯然再次犯了眾怒。

  龐閣老直接發了話:若玨王不能一口氣聽如意說完全部證詞,便先帶去后堂稍待。

  朱常玨自然不愿,只得悶悶往一邊去。

  他將毒辣辣的眼神在如意和熊家人身上來回掃,心頭卻在納悶,如意今日是作為熊家證人出現的,可如意怎么勾搭上的熊家?

  他周身陰鷙繞過熊家人,熊夫人靈光一現,在他正好經過身前時,在懷里孩子的后臀一掐,小兒便嚎啕大哭。

  熊夫人趕緊將小兒往身后藏,將一臉不可置信又憤恨的表情對上了朱常玨。

  她一句話都沒說,卻在所有人腦中都自動補出了朱常玨定是踢到踹到或是踩到孩子的場景。

  嘩然聲再起。剛玨王毫不避諱的恐嚇或還能忍,可眼下竟然還暗搓搓對個孩子動手,當真是禽獸不如。

  一時間,百姓里幫著聲討和勸誡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住嘴,本王頂天立地,爾等白長眼睛了嗎,本王壓根就沒碰到這劣兒!”

  朱常玨更惱了,臉色也更黑了。

  都特么來對付他!都特么來栽贓他!果然天下最好糊弄的就是愚民!因為蠢啊,隨便被一煽動就跟人給的風向跑了,當真愚不可及!

  不過,自以為幕后之人是太子的朱常玨生平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的行事風格。百姓愚蠢,自己的坦蕩性子顯然不招人待見。

  倒是朱常睿,一直裝出了翩翩君子態,或許才是最具有欺騙性的。所以,這些愚民都被太子往日的虛偽給欺瞞了,大概是覺得只有那樣謙恭平和的人才能是好皇帝吧?難道,在百姓心頭,朱常睿才是天命所歸?嗤,可笑。

  而另一邊的逍遙王也在對這侄子暗中搖頭。這侄兒行事太過張揚,鋒芒太顯,過于張牙舞爪,注定不能成為真龍,還不如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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