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電話過去,剛接通,那邊就傳來女人的調笑聲,有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問我什么事。也是廣東口音,但比黃誠信的普通話標準多了。我說明情況,他說正在忙,讓我發短信給他。
掛斷電話我只好照辦,發了信息后就在拉功的攙扶下返回旅館等消息。我不敢回房間,在店老板的臥室湊合坐著。晚上八點才接到高雄的回電,他問:“黃誠信讓你聯系我的?”
“是啊,我、我現在渾身難受,還看見——”又是咳起沒完,他似乎也沒耐性聽我講完,直接讓我記下地址,到曼谷某地找他。
不得不說拉功真是個大好人,送佛送到西,他親自開著一輛舊皮卡把我載到曼谷牛仔巷,到地方都九點多了。這里并不是高雄家,而是類似沈陽西塔之類的餐飲酒吧街,放眼望去全是餐館、酒吧、ktv和按摩店。雖然以前沒來過泰國,但我也知道曼谷和芭提雅都是著名的紅燈區,比東莞厲害多了。
來到一間熱鬧的酒吧,拉功扶著我找到坐在角落的高雄,這人約四十來歲的樣子,個頭確實高,足有一米八,挺瘦。穿著花襯衫和休閑褲,胸口露出紋身,夾著煙正跟旁邊的兩名黑瘦男子聊天。從上到下金光閃閃,金項鏈、金表和金戒指都有,晃得我眼睛發花。看到我這副模樣,他收起笑容,站起來走到我面前,伸手拍拍我的臉,扒開眼皮,最后還把我的腮幫子捏開,讓我張嘴。我總覺得他不是查邪病,倒像在買牲口。
“高老板,我這到底是什——”還沒說完,高雄伸斷,從脖子上摘下一根細細的銀質項鏈,舉到我面前來回慢慢晃。項鏈下面有個透明玻璃墜,里面裝著深灰色液體。我本來就虛弱難受,這一整更像催眠,晃得我差點兒就地躺下睡著。
拉功問:“他是被鬼纏身了嗎?”
高雄點點頭:“不嚴重。”又問我:“黃誠信怎么說的?”
我想了想:“就說我不應該住旅館頂層,和最里面的那個房間。還說我惹了個什么懷孕的女、女鬼…”我把經過講了一遍,越說越怕。
“那家伙說的沒錯,”高雄說,“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你確實是被橫死孕婦纏上,得找阿贊師傅施法才能解決,費用大概折合人民幣一萬五左右。”
聽完這話我頓時傻了眼:“一萬五千塊錢?”旁邊的拉功表情嚴肅,對我說泰國經常有這種事,他父親幾年前也遇到過。想起小梅和那塊佛牌,我隱隱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我是無神論者,不信鬼,在旅館房間的那兩次,我懷疑是有人假扮,但又不可能消失得那么快。要說是幻覺,可連觸覺都那么真實。不管怎么說已經晚了,這可是在泰國,人生地不熟,只能任他們擺布。
我咳嗽得更厲害,帶著哭腔:“就不應該貪小便宜,大老遠非來泰國挨這一刀,我就帶了幾百塊,去哪找那么多錢啊!”
見我這樣,高雄沒說什么,讓我坐下休息,他要先打個電話。我坐在沙發里,看到高雄走出十幾步打電話,酒吧很吵,高雄提高音量,我隱約能聽到他在說“怎么又這樣搞”、“難道由我出”、“少廢話”之類。
打完電話高雄告訴我黃經理馬上就到,讓我耐心等待。我心想黃誠信不是有急事走了嗎,怎么現在要來,來干什么?沒多久黃誠信還真來了,看到高雄,就露出很為難的表情。高雄也沒理他,對我說:“不用擔心,黃經理會先把錢幫你墊付,等你回國了慢慢給他。”
我更覺得這是個圈套,這些人都是同伙,就為騙我錢。至于為什么是我,還不是因為昨天我跟導游小梅吵過架,這挨宰的名額就給我了,故意把我安排在頂層最里面的房間,好讓鬼纏效果更強。我憤怒地看著高雄,沒想到他大聲說:“沒關系,有錢就還,沒錢可以不還,他又不能要你的命!”
這倒很意外,我還沒說話,黃誠信先不干了:“喂喂,高老板什么意西?什么叫沒錢可以不還?”
“快點拿錢吧,真弄出人命來,你能睡得著嗎?”高雄很不耐煩。黃誠信的表情就像剛吃完屎,非常難受,打開皮包問高雄具體多少,能不能少點兒。
高雄說:“五萬吧,看他情況不太嚴重,就找住在芭提雅的阿贊平度搞定,他收費便宜些。”我心想怎么又變成五萬,看到黃誠信數出五十張印著泰王頭像和1000的鈔票遞給高雄,垂頭喪氣地走了,我心想這還不太嚴重,我覺得自己都快被掏空了。同時也才明白他指的是五萬泰銖,按匯率就是一萬人民幣。
出了酒吧,高雄讓拉功自己回去,他則開著比拉功那輛還要舊兩成的豐田半截美,連夜從曼谷來到芭提雅的一處公寓。高雄似乎路很熟,直接推門就進,里面有兩個房間,燈光昏暗,還能聞到說不出的復雜味道。有個精瘦的中年男人坐在地毯上,光著上半身,短發,留胡須,脖子上戴了兩大串黑珠子,手腕也有很多。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紋刺,有圖案也有字。旁邊還有個年輕人坐在塑料椅里。靠墻有兩張大桌,上面擺滿佛像、供品、蠟燭和不少托盤,里面都是佛牌,有個托盤里竟然擺著一顆人頭骨,呈灰黑色,就像埋了十幾年又給挖出來似的,兩個黑洞洞的大窟窿瞪著我。
我渾身發毛,覺得說不出的難受和惡心,不由自主地哆嗦。高雄用我聽不懂的泰語與兩人交談,我心想這才叫案板上的肉,人家要我怎樣我就得怎樣了。那中年男人連連點頭,高雄朝我伸出手:“佛牌給我。”
低頭看,是導游小梅在大巴車上送給我的那塊佛牌,這兩天折騰夠嗆,壓根也沒注意到它,就摘下來遞給高雄。中年男人接過放在面前的托盤中,以右掌按住,低聲念誦著什么經,然后對年輕男子說了兩句。男子示意我盤腿坐在中年男人對面,后者伸出粗糙的手掌按在我頭頂,說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