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安國公這種淺薄的嘴臉極為鄙視。雖然踏出宮門,他的確沒一個不花錢就能消費的地方,不過,這不是就有了嗎?
皇帝傲然說道:“既然不用銀子,那當然要好好嘗嘗,看看這富有盛名的點心樓是否名副其實。”
說著,他看向遠遠近近的幾個伙計,吩咐道:“趕快去安排,就你家最大、最敞亮、最舒適的包間吧。老夫先看看行不行,不行的話再換。”
幾個伙計之前都是迎上來照顧幾位小爺的,這時聽這位老先生的口氣,居然比老國公爺都大,不由得愣了愣。
后面,顛兒顛兒跑來點心樓的掌柜,一邊邁著小碎步趕過來,一邊略喘著氣,連連招呼:“是是是,先生您這邊請,這邊請,咱們最好的包間剛好留著呢。”
掌柜躬身做著請的手勢,順便還瞪一眼兩個發愣的伙計,心里暗罵這幫沒眼力勁兒的小子們。老公爺和小國公爺都來了,難道還不能坐他家最好的包間嗎?居然還在猶豫!更何況,沒看見這位老者的氣勢多盛嗎?即使對上安國公,那氣勢不但不減,甚至還要高漲了幾分。
皇帝手一背,正打算轉身,跟著掌柜往里走,一眼看見剛還在爭執“婆婆”“嬸嬸”,現在又親熱的手牽著手的葉緣和阿秀。
葉緣如今正站在安國公身邊,雖然小丟丟的一個小人兒,卻挺胸抬頭,神氣十足。阿秀的眼睛咕嚕嚕的,在皇帝和皇帝身邊幾個侍衛身上來來回回的看,眼神靈動之極。
再看另外一個少年和十歲出頭的小子,想想剛才兩人的言語,和自己那些后輩頗不一樣,好像有種別樣的溫暖感覺。
皇帝收回視線,邁開腳步之前,丟下一句:“一起來吧,人多些,吃的也熱鬧。”然后傲氣十足,連眼角也沒丟一個,邁著悠閑的步子,自顧走了。
安國公暗嘆一聲,招呼自家孩子,跟上皇帝。
皇帝那個位置的確太高,坐在那里,雖然享受了別的任何人沒有的權力,同時也失去了常人的親情和樂趣。
一行人往三樓而去,掌柜果然沒虛言,把他們領進一個臨街的大包間。
進門就是厚實的木質地板,再往里看,半個屋子鋪了厚厚的西域地毯,毯子上是幾張矮席。另半間屋子,裸露著的木質地板上,安放著一套桌椅。
所有桌椅、矮席全都用的上好木料,紋理清晰,雕工精致,雖然看著年代并不久遠,卻油亮潤澤,大概是毛布打磨出來的,看起來很是柔和。
房間里的花架和多寶閣上,也都是名品瓷器、珊瑚,木雕等不一而足。
屋角窗前的帳幔用的綃紗和厚錦,也極是精美。雖是深冬之際,關門閉窗,沒有直射進來的陽光,可帳幔之間,依然可見隱隱的流光溢彩。
最難得的是,臨街的每扇窗格上都鑲有三塊琉璃,讓整個房間格外亮堂了許多。包間大概燒了火龍,沒看見火盆,卻暖融融的,甚是舒服。
掌柜彎腰弓步,側著身把這位不知什么身份的老先生讓進了屋。
可皇帝卻很不給掌柜面子,跨進一步,把這富麗堂皇的房間打量一番。然后斜蔑著眼睛,對安國公說道:“老朽從來不知,賺錢原來如此容易。不過是家經營吃食點心的店面,就能布置出如此富貴的包間,這點心生意的利潤,可是大得很呢!”
掌柜聽得滿頭是汗,知道您的身份很高,但說話要不要這么不負責任啊?您和老公爺說話如此無禮也就算了,可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在質疑我們點心樓的經營有問題么?
這個…掌柜很想開口解釋一下,可是又怕唐突了這位不知什么身份的貴人。一時間,掌柜那躊躇的心極為難受。
齊三順和齊嘉兒也看出苗頭不對,兩人緊挨著安國公站定,等安國公答復或者示下。
安國公沒他們這些人的緊張,在他看來,皇帝這種酸溜溜的說辭,全都出于羨慕嫉妒恨,是在雞蛋里挑骨頭。
做生意嘛,若是不賺錢,那還能叫做生意嗎?只要合理合法,當然是賺的銀子越多,證明人家越有本事。
古來有言:物以稀為貴。東西稀少、精致,價格自然就高,這還用說嗎?
看在皇帝日子過得的確不容易,安國公也不和他計較,笑呵呵的把皇帝讓到蓬松厚實的西域毛毯上座矮席。
“黃大老爺您的品鑒最權威不過。正好您來了,幫咱們試試這里的吃食點心,看是否還能入口。您若是嘗著不好,那他這點心樓就一準兒是徒有其表。”
皇帝對安國公的知情識趣稍感滿意,把厚重的外衣交給隨從,撩袍服盤膝而坐。抬眼見幾個孩子都看著他,眼神里并沒有討好、驚懼或者敬畏,視線在他和安國公之間來回的轉動,全是好奇和不解。
這樣的自然神態,讓皇帝心情大好。“來來來,都坐都坐,站著干什么?”然后再嫌棄的看安國公一眼,示意一側的矮席,“葉老爺子也坐吧。”
點心樓的掌柜和兩個伙計滿心糾結,看著身份尊貴的老國公爺在老者的示意之下,客氣的謝過,才坐于一側的案幾后面。
能不能給我們說說您到底是什么身份啊?如此矯情傲嬌的人,咱們點心樓好像還沒接待過。
齊三順和齊嘉兒一邊在心里犯嘀咕,一邊在安國公的招呼下,給皇帝正式見禮,行的是叩拜大禮,稱呼卻還是之前的稱呼:“小子見過先生。”
連帶著葉緣和阿秀,也跟著亂哄哄的一通見禮。之后,幾個孩子分別落座,葉緣和阿秀也在兩個丫鬟的扶持下,像模像樣的跪坐在一張矮席后面。
安國公看向掌柜:“把你們店里的菜單拿來,再找個口齒伶俐的伙計來,給先生介紹菜品。”
皇帝剛才被安國公刺激,如今只想大吃四方,讓安國公為他的口舌之快付出代價,哪里還有耐心看什么菜單?當下擺手道:“不用介紹了,把你們點心樓里有特色的菜品,都來一份。”
掌柜口里答應著“是”,眼睛卻瞄向安國公。
見安國公微微頜首,躬身一禮,就要退下去安排,又聽皇帝笑瞇瞇的招呼已經坐下的孩子:“還有你們,都想吃什么啊?喜歡吃什么,盡管點,咱們今日一定要吃得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