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橋并不看趙氏,淡淡說道:“我這樣的人,在這個案子里牽扯頗深,以后在京城很難謀生,大伯父也不能逆著整個京城的形勢,再把我招回廣廈營造。大伯父提議我再回清河村,我想答應下來。”
趙氏斷然說道:“既然都是回鄉下,那還不如回合州。咱們手里有幾千兩銀子,在合州地界購置些產業,就能做個使奴喚婢的小財主。何苦出來伺候人。”
回合州也好,他們母子這也算是衣錦還鄉。在合州老家,有幾千兩銀子的家業,過的就是財主的日子。
而且,汪橋他和母親商量了嗎?就自顧想答應回什么清河村。
“也行,那就聽娘的。”汪橋垂目,遠凡說的果然沒錯,母親還真有這個想法。過小財主的日子?把他喜歡的事情擱置一旁,放棄一生,做個混吃等死的小財主?
“娘,我還沒對您說,前幾日我在大理寺見過岳父,對他說起過回合州。岳父說,他當時愿意把碧瑤嫁給我,是因為我跟著大伯父和葉子做事,以后一定能謀得一份好前程。若是回合州的話,他不能讓碧瑤和我一同回去。讓我在合州打拼出一個將來,再來接碧瑤。”
為了他和碧瑤,這個鍋只能讓岳父背了。而且這不是他想出來坑岳父的,是遠凡的提議,反正母親也沒機會質問岳父大人。
趙氏一聽就來勁了。回合州,不用擔心葉欣顏那個潑婦的臉色,還不用每天看她那個出身高貴的兒媳,能端莊的做她的老封君,擺她這個財主家主事人的排場和高貴。
那是多暢快、多愜意的場景?沒想到攤上官司,還能有這等好處。
“親家這是說的什么話?枉他還是朝廷官員,讀過圣賢書的,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老話都不懂嗎。親家公若不愿意女兒和咱們一起回鄉,那就和離吧?反正像葉欣顏和周碧瑤那樣不講規矩的女人,也不把和離當回事。”
“岳父也說了,若是我回鄉之后耐不住寂寞,想納妾或者和離另娶,他也同意,”汪橋見趙氏面上竟然隱隱有著喜色,不由心中哀嘆,繼續說道:“不過禹王府說,和離之后,得照著碧瑤嫁妝單子,把嫁妝原封退回。”
“什么?退回?還原封…”趙氏失聲叫道,老胳膊老腿的,差點兒就此蹦起來。
她到哪里給那個老家伙原封去?
周碧瑤嫁過來之后,這個家從里到外,甚至邊邊角角,全都重新布置了一遍。上至家具擺設,下至一針一線,都換了上好貴重的。就連他們一家從里到外的衣裳,都是用的周碧瑤陪嫁過來的料子。
汪橋并不接應趙氏的話,“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咱們手頭的銀子,折合咱們這半年多的吃用擺設,應該足夠的。剩余的,也夠咱們回程的路費和家里短時間的簡單開銷。”
“手頭的銀子?”趙氏就像要被摘取心肝一樣的痛,“那些東西都是她主動拿出來的,我從沒向她討要過,還阻攔過她。可她執意全部更換一新,就是鬧上公堂,這個債我是不會背的,我可以和她當堂對質。”
汪橋輕聲道:“娘您不明白嗎?咱們現在什么依仗都沒有,而岳父卻是朝廷的四品大員。不管怎么說,碧瑤的嫁妝和嫁妝銀子都是用在咱們家里,衙門有慣例,媳婦和離,應該帶著全部嫁妝離開。
至于是不是討要出來的,這些并不重要,也沒人會聽。若一定不退,那就只能按照欠債來辦,兒子下獄流放,咱們被抄罰家產抵給周家。
結果卻是一樣,咱們家的財物都得退給人家,只是賠上咱們一家而已。當年大伯父和爹,不過是被一個布衣鄉紳算計,都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而現在,他家面對的是京城的四品官員,而且,人家還占著理。母親卻已經把能得罪的權勢都得罪和蔑視了…
呵呵,雖然汪橋不愿意承認,但這的確是個讓母親收斂脾氣性子的好機會。
趙氏卻憤怒之極,“你這個混賬東西,都是你惹得禍,好端端的貪戀人家官宦人家的女兒,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她抬手想再次掌摑汪橋,卻沒落下,只泄氣一般的、把手邊的兩只茶盞揮落地面,發出瓷器碎裂的清脆響聲,還有汪橋的提醒聲:“娘,這套瓷器很貴的,只要碎了一只,整套都算殘品,就不值銀子了。”
趙氏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原來雖然阿橋有手藝,她也的確來了京城,而且過著讓周圍鄰里羨慕的日子。可歸根結底,依然什么都不是,依然是螻蟻一樣的存在。
汪橋自嘲的笑了笑,接著說道:“其實,章四伯帶我出來的時候,我只以為能多賺些工錢,家里的日子能寬裕一些。娘當時也是這么以為的吧?咱們平民百姓,就算有個好手藝,一輩子也是靠賣力氣糊口的命。
若不是跟了出身安國公府的葉子,不但我,就是大伯父空有一身本事,也只能靠雙手做一分活兒、吃一口飯。大伯父和章四伯一家,甚至碧瑤和岳父,都感念葉子的好,感念葉子帶給他們的機會和恩德。
只有我,只有咱們一家人,不但不知道好,還差點兒反咬了大伯父一口。大伯父來京城,把眾多工匠師傅都留給了章四伯,幸虧葉子有本事、有家世,否則,我去年離開廣廈營造,大伯父就得把生意關張,大伯父一家人也得返鄉。
葉子不是身份不夠高,不能整治咱們,也不是沒辦法讓咱們一家失去活路。而是她心思豁達,不愿做這些事情而已。”
這些話他早就想說了,葉子和碧瑤說的不錯,不能因為他的愚孝,就讓母親不知好歹的繼續錯下去。
“娘早點歇著吧,回合州,還是去清河村,兒子聽娘的,怎么都行。”
汪橋把秀芹和小翠喚進來伺候趙氏,他則起身回房了。
齊友年回來,葉欣顏立即感覺壓力驟減,老爺子調派人手那是一絕,有齊友年在,她就有機會,可以輕松劃水,做些別的事情了。
溪秀苑的工程本來就做到了結尾部分,很多雜事需要一點一點完善,對于葉欣顏來說很是鬧心。
有齊友年主持大局,加上他帶回來的人手全部派進去,不到半個月的功夫,嶄新的園林就完工了。甚至連移栽過來的樹木和盆景花卉,都安置到位,顯出了勃勃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