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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壹肆章 亂如麻

熊貓書庫    國子監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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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澤棠給楊清使個眼色,楊清會意,邊拈髯,邊滿含同情地問:不知你那千金如今安葬何處?

  似乎一提起青青,就讓趙守善很痛苦,他端茶盞的手哆哆嗦嗦地:這月十日,落葬于七里外的金山中泠泉邊。往日踏青或擺探春宴,她極愛去那里游玩。

  沈澤棠溫和說:今日吾等到此,不止是來與趙莊主敘舊,實為接到有人密報,昨晚確有驍匪闖入‘樂善莊’,并直奔令千金閨房而去。

  趙守善微怔,稍頃才啞聲道:自青青落葬后,那房屋緊闔空關至今,又怎會被驍匪惦念?定是有人惡意陷構‘樂善莊’,逝者如斯,還望沈大人看在曾同朝為官的情份上,網開一面,莫再去打攪青青.....最后的清靜之地。

  誰能拒絕一個痛失愛女的老父親的請求呢!起碼楊清抿緊唇沉默不語了。

  沈澤棠依舊平靜,語氣雖悲憫,卻不容拒絕:趙莊主原為大理寺卿,深諳吾朝例律法規,報而不查視為瀆職之罪,豈能讓楊大人難做?但念趙莊主愛女之情,吾等只遣一人進去查看就是。

  遂指著舜鈺道:這是大理寺歷事監生,名喚馮舜鈺,此次隨吾等兩江巡察,讓她去即可。

  趙守善只得道謝應允,再朝舜鈺望去,其實他早已注意到沈澤棠身后,緊跟個白面朱唇小書生,原道是個長隨,卻原來是個歷事監生。

  又聽聞他還是去年鄉試解元,頓時油升肅然,忙起身給舜鈺作揖,未開口,已聽他說:趙莊主毋庸憂慮,我只進去察看輕檢,并不會翻箱倒籠的掃蕩,你盡管寬懷就是。

  趙守善謝過,抬首恰碰舜鈺眉眼,冷冷清清的,神情并不如她話里所說那般友善。

  心底驀得一撞,往昔一幕記憶,遮云掩霧地抻開,他咳喘個不停。

  趙忠上前把他扶回復坐,遞上茶吃幾口,再看舜鈺已帶著衙役出了門去,趙守善看向沈澤棠,遲疑問:這馮生是何方人氏,家住哪里,看著倒想起個故人來。

  沈澤棠微笑道:出生肅州小吏之家,螢窗苦讀數載,倒是一肚錦繡華章,幸得如今科舉入仕以文取士,才有寒門舉子用武之地。

  趙守善松了口氣,暗忖天下長像相似者頗多,更況田家六年前滿門抄斬,那九兒姑娘早已投胎轉世去,自己倒杯弓蛇影了。

  舜鈺同沈桓及衙役,由府中家丁引領,直朝趙青青生前所住院落而去。

  穿園路過片梅林,春寒料峭,最后一場臘梅花事未了,滿目黃云蒸騰。

  忽得就見枝椏后立著個年輕婦人,半新不舊的衣裳看去可臟,正自顧自插了一頭花兒,見有人路過,瞠大了目,笑嘻嘻地走過來。

  家丁滿臉厭惡的神情,用手推搡地驅趕她:走走走,莫礙著官爺辦事。

  那年輕婦人看著舜鈺,怔了怔,眼眸焦恍又驚喜,不管不顧地執意往跟前湊:大哥咋讓九兒來接我,他定是愿意原諒我了罷,我日夜在這等著,你總算來啦!

  來你個鬼......。那家丁一腳重踹婦人肚腹,直踹的婦人跌坐地上唉喲喚,嘴里更是罵罵咧咧:還做春秋大夢,你大哥早死哩,等你做鬼了再來接你。

  住手。舜鈺厲聲喝止,也不望那婦人,只目不斜視往前走,倒是沈桓看不過眼,一拍家丁肩膀:欺負個瘋傻女人,你有種啊你。

  那家丁忙陪笑道:官爺不知,這是田姨娘,當年為跟著我家爺,和自個娘家都決裂了,幸得決裂,田府滿門抄斬時,她有我家爺護著,僥幸得了條命,后不知咋地,就整日里嚷著要回田家去,這都六年了,愈瘋愈厲害,也就我家爺和夫人心善,要擱旁人,誰管她死活哩。

  舜鈺面無表情不發一言,見前處宅院題匾青韻館,想著昨沈二爺說的,便知是到趙青青的住處了。

  兩個婆子立在門前,聽著家丁吩咐解了閂,一眾走入院落,除了數株梅樹,還有一方養著紅鯉魚的小池,一座太湖白石壘的精巧假山,沈桓湊近舜鈺耳邊嘀咕:昨晚黑咕隆冬的,就是這玩意,差點嚇去我半條命。

  若是往常一準被他逗樂,此時的舜鈺,心底卻如墜大石般沉重,她讓沈桓及衙役在廊上等候,自已則一掀簾子進得屋內。

  紫檀桌、古琴、名人字畫、滿爐的安息香灰。

  蓮花幾、茶壺、鷓鴣斑盞,涼透的浮霜白茶。

  沈二爺誠不我欺,述得分毫不差,差的.......是床上一具蓋大紅被子、死去的女子。

  此時錦帳被鎏金銅鉤勾起,大紅被子疊得分外整齊,墊褥亦鋪得不見一絲褶皺,顯見多日不曾有人碰過。

  床欄雕花的洞隙,用手輕抹,指尖已沾染微塵。

  舜鈺環顧四周,緩步走至窗前,透過窗欞,能看到沈桓從水池里捉了只烏龜,故意翻過白肚皮來戲耍,引得衙役都在笑。

  她無趣的輒身欲走,忽得腳尖踢到什么,垂頸看亮閃閃的,蹲下身小心的撿起,臉色瞬間大變。

  是枚銀針,閨閣小姐平日織補刺繡,粗心著落了針在地并不稀奇。

  可這卻不是枚普通的銀針,針尖碧瑩瑩的淬著毒汁,針尾鑲著米粒大的紅點,細看雕得是朵小梅花。

  蜀地唐門的梅花針,三步必死,決不拖至四步。

  更令舜鈺大駭的是,這針她是見過的,在京城盛昌館那晚,她與田榮秦興在吃酒,進來兩個賣唱娘子,其中一人朝她射來數枚銀針,幸得田榮身手敏捷,替她化解一劫,否則小命只怕休矣。

  舜鈺咬著唇,用帕子將銀針小心翼翼包起。

  她有種直覺,此案已不光是借尸還魂這般的離奇,沈二爺與她、霍小玉、樂善莊或還有甚么人,都緊緊被糾纏其中,前程難預料的兇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沈桓見舜鈺出得房來,忙迎上欲待要問,卻見她邊走邊搖頭,立時會意,忍不住低聲嘀咕:邪門了!借尸還魂還沒完,又跑出個女鬼來嚇人,你說這是不是活見鬼.......。

  沒有人回應,側頭一看,大驚,與他并肩而行的小桃子,怎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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