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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貳肆章 聽童音

熊貓書庫    國子監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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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澤棠吃了瓣白瓷碟子里的凍橘,涼沁唇齒。

  聽得沈桓替他回話道:我家二爺經商,主打買賣是文房四寶生意,在長安街雨籠胡同有四五家店面。又指著二馮解釋:這是看店面的門童。

  此謊扯得實在蹩腳!

  馮雙林眉宇微蹙,舜鈺則抽抽嘴角,有些嫌棄的瞟一瞟他。

  水琴水仙那是何等聰穎透骨的人物,目成眉語、青眼暗窺,皆是紅塵俗世來往客,今來明往的,何必太當真?遂并不點破只笑盈盈的,權當信了。

  馮雙林拈起顆剝好的新鮮蓮子,嫩綠苦芯已體貼的拔去,放進嘴里嚼,十分粉糯清香,開口問:方一路來優童多數做婦人妝束,你們如何不扮?

  水仙把削好的一把杏子澆淋上糖汁,分幾個碟遞各人面前,正聽得這話,嗤笑一聲道:扮那妝束的皆是二三等貨,唱些淫詞艷曲,捏嗓耍癡以色事人,我等豈能與他們為伍,只在戲臺上唱戲時,才去模擬閨閣女子嬌俏模樣,不扮妝總也希清清爽爽的。

  即說自個是上等貨色,你倒講些理出來。舜鈺慢道,銀調羹舀著杏肉入口,酸味融了糖的甜,滋味奇怪的好。

  水琴輕笑,腮上露了酒凹,邊給沈澤棠打扇,邊回話:我等不談姿儀容貌,旁的技藝更是博采眾家,會工畫、能知書、因見聞廣,能陪爺談時事,聊掌故,能唱曲,亦陪賞音,深諳藝多不壓身的道理,故無論是威風八面的官爺富賈,或風雅四方的學士文人,皆愿與我等談情取樂........!

  正說著呢,卻聽嘻嘻哈哈聲傳來,順音望去,沈桓同水仙正在玩猜拳,粉團般的拳頭,僅小指染得鮮紅,一收一伸間,那點紅帶著媚晃人心神,轉瞬間,猜了七拳,沈桓即輸了五拳,嘴里嚷嚷著不服,只道還要再來。

  抬眼即見沈二爺目光沉沉睇來,頓起一身冷汗,知自個忘形,嚅嚅不肯吃罰酒。

  那水仙早察言觀色,最是懂人情事故,自找個妥當的由頭替他吃了四五碗酒,直吃的臉起霞酣,眼若潮生,竟比那女子更添幾許風情。

  水琴便笑著把方才的話補完:你瞧我等猜拳行令,樣樣事情來得,性子又圓滑通融,豈是那些個娼婦在酒桌前騷首弄姿可媲美。

  此番說辭倒是合情合理,讓人無言辯駁。

  恰侍從拈著碧青竹蒸屜兩端,燙著手兒哆嗦著擱至桌面上,揭開籠蓋兒,煙水氣散去,留五六個捆綁起來、煮得通體發紅的螃蟹,另侍從放了幾小碟烏亮亮的醬油。

  現不是吃蟹的時候,瞧這個頭小的、不夠塞牙縫,蔥姜蒜醬蘸料也無?黃酒哩?沈桓唧歪歪大驚小怪。

  無知者無畏。馮雙林淡嘲諷:賣筆墨紙硯的能有多少學問。

  水仙去尋小銀剪子來、勾破蟹上捆綁細繩,水琴聽得此話,替沈桓開脫道:桓爺所言非差,俗語說‘秋風起,蟹腳癢,九月圓臍十月尖’,中秋后的蟹自然九黃十膏,味是極美的,可現吃不到不是?今蒸的這個也來頭不小,謂童子蟹,好聽些喚六月黃,僅二兩左右,殼脆肉嫩,膏似流脂,口感鮮甜,吃起卻又別是一番滋味。

  水仙笑著插嘴:前街那些個娼婦一身狐騷味兒,又是滿嘴蔥蒜口氣,講究的爺們哪里敢近身?我等這里自要干干凈凈的,這碟醬油尋了許多法子秘制,能去腥增味,又無異臭,爺們盡管用就是。至于黃酒,自然要偎的溫些再端來飲才好。

  說著時已手段極利落的剪蟹四腳、掀翻蓋殼、去瓣狀蟹肺心等雜物,用小巧銀勺剜了膏黃及白肉至小碗里,先恭送沈澤棠面前。

  水琴趁水仙弄蟹當兒,笑道:眾位說話也乏了,不如聽我唱只曲子,看與那戲園子里的比,可還能入耳?

  又道:如今外頭時興沈尚書的曲子《瑞龍吟》,便來其中一段.........!

  不好!馮雙林極快且激烈地打斷,一眾神色奇怪朝他看來,又見沈澤棠亦眼眸深邃,他抿抿唇:這是甚么地方,把掛枝兒唱來聽就好。

  是呵,這種地方,怎能任沈大人曲詞,任由這些油頭粉面的優伶糟踐。他卻不知,即然曲詞流落民間,自然是陽春白雪可以吟,下里巴人也可唱,哪分什么貴賤清濁呢。

  水仙卻會錯了意,來這里的人哪有甚么心思純正的,遂接過琵琶調弦,想想指尖音律滑泄,嗓兒一開即唱:肩膀上現咬著牙齒印。你實說那個咬。我也不嗔。省得我逐日間將你來盤問。咬的是你肉。疼的是我心。是那一家的冤家也。咬得你這般樣的狠.........

  這詞曲浪的........!

  舜鈺驀得想起前一世里,沈二爺知曉她委身目的時,怒極,把她肩頭咬得忒狠,自那后那牙印,就再未消褪過。

  腹中隱隱作痛,來時路上用了許多糕點,此會又食了些冰物,便站起讓侍從領她去溷廁。

  過了大半晌時辰,水仙香艷曲兒唱了又唱,旨在攪亂這紅塵雙鳳欲孽情亂,沈澤棠蟹已吃大半,黃酒飲過幾盞暖過五臟,再凈去手指間的腥味........這馮舜鈺竟還不曾回轉,再等稍許,他心一沉,起身要去溷廁,給沈桓一個眼色,護住馮雙林。見沈桓頜首領命,遂極快朝門外走。

  再說舜鈺滿頭大汗從溷廁出來,侍從不曉得去了哪里,黃昏已過,無星無月,陰厚云層慢慢堆遪,又見小院月洞三面,皆曲庭通幽,花木繁盛間暗影瞳瞳。

  舜鈺心里一陣緊張,她方才因有侍從引領,并不曾刻意去記來時的路,此時眼前路通千條,竟不知該往哪里去。

  索性就在側旁樹下靜等,或許侍從一時走開也不定。

  院里因著無風,樹葉花瓣紋絲不動,連夏蟬聒噪鳴忽兒也止了,竟是如死般沉靜靜的。

  舜鈺手心隱有些發熱,身上還如常,來時補吃過一藥丸子,不曉可撐到幾時?

  忽聽得一陣腳步碎亂,由遠漸近,她一噤,朝樹后閃,卻是個肥頭大耳客,摟著個優童邊親嘴,邊說著下流話過來,到情熱處,把那小童推上廊柱即要行事。

  舜鈺不忍睹,索性隨便擇了右側處月洞門,朝里一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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