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的話可笑,你從哪里察覺舜鈺是個乖張跋扈的性子........。”
心底起了委屈,急沖沖就想辯白。
可對上秦硯昭黯沉的眼神,辯白了又能怎樣呢,他還是能找出旁的話兒誣蔑她,總不讓人好過就是了。
索性隨他去。
抿嘴輕笑,舜鈺顯一臉薄涼:“話不投機半句多,表哥這般厭棄我,自此就不理不見罷,你大可放心,若是有朝我舜鈺被砍了腦袋,勢必一人做事一人當,再不敢拖累你們半毫。”
“你欠我許多,還不興我說你幾句?”秦硯昭面色一冷,瞧她還使上性子了,說這些賭氣的話膈應他,他的話雖刺耳,可不是也擔念她.......。
舜鈺愣過又涼涼:“欠你許多?我何時欠你過銀子?”
秦硯昭冷哼一聲,從袖籠里掏出包銀子,朝她丟去,可用力,舜鈺本能的雙手捧住,一錠銀角砸中掌心,痛的倒吸口涼氣。
但聽他說:“秦興那小廝整日懶怠,我放他去國子監,他說沒銀錢繳食宿,這里的銀子足夠,勿要放他在我身邊討嫌!”
這人喜怒實在無常!剛還極盡挖苦之能事,現又丟一包銀子砸她,讓她帶秦興走。
舜鈺心里愈發添堵,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她才不受!
況也無什么理由要他的銀兩!
還未待開口!又聽秦硯昭道:“你若不受,秦興與我也無用,不如連同他老爹一道攆出秦府去,倒省去許多麻煩。”
舜鈺見他邊說,邊再拿起那篇文章看,眉眼鼻唇一本正經,表情嚴肅且漠淡,怎么瞧都是要來真的!
他又何嘗假過!
舜鈺攥緊手里那包銀子,咳了一聲,滿臉是被脅迫的不甘愿,咬著嘴唇嘟囔:“誒!銀子那我先收下,日后做官有俸祿了,我利滾利的還你啊!”
秦硯昭皺皺眉宇,似未曾聽她所說半句,忽然開口問:“你去國子監學習數日,怎這書法原還能入眼幾分,現卻愈發不堪入目?瞧著字體變了許多。”
能入眼幾分?舜鈺真懶得與他計較,撇著嘴道:“原先的字體與太子重了!怕惹出禍來,劉學正讓我改練監事大人沈澤棠的墨跡!他的字實在難仿,總也寫不好!”
心情有些頹喪,怪道那人自負的很,豪言無人能把他的字體,仿個十成十呢。
“那就不練他的!”秦硯昭說得很快,氣息難得急促焦恍,察覺自己失態,迅速摒住。
默了少頃,才慢慢說:“你莫看他現如今位高權重,權傾朝野,誰又知數年后會落魄成什么樣,仿他的字未必是好事!倒不如........”
頓了頓,繼續道:“你仿我的字也可,書房里有字帖,可讓秦興去拿些來。”
“你的字......!”舜鈺有些發懵。
“怎么?瞧不上?”秦硯昭瞬間板起面孔,惱羞成怒了,那神情就冷硬,顯得陰森森的:“國子監碑亭其中一方,就是我親筆提寫,你可好生去瞧瞧。”
舜鈺還不待開口,忽聽外頭廊前有一嬤嬤高聲在喚:“硯昭,硯昭可在屋里?”
就有小丫頭低聲下氣勸阻:“媽媽稍等會再進房里去,三爺正同表少爺說話呢!”
“要你個小蹄子教訓我,我偏要進去,若是又唬我,有你的受!”
但聽罵罵咧咧聲,雜著腳步凌亂傳來,簾子猛得朝外打起,進來個瘦骨嶙峋的矮短嬤嬤,后緊隨二三個神色慌張的丫頭。
她把屋里放眼一掃,綻開笑顏道:“硯昭果然在同旁人說話,丫頭口拙嘴笨的,講個話兒也不利落,讓人憑白猜疑。”
那丫頭聽得好不冤屈,漲紅了臉張嘴要辯,秦硯昭嚴厲看她一眼,命她搬張椅子給李嬤嬤坐,又讓斟茶水。
一切妥當,他方才和善問:“聽說嬤嬤回祖家,怎不多待些時日!回來的早了。”
李嬤嬤吃口滾滾的茶,吐去唇邊的茶沫子,苦著把老臉怨訴:“我哪里能待的長久!回去祖家探我那啞孫子,給他燒些紙錢做盤纏,哪曾想墳頭被個殺千刀的給推了,碑也倒了,復花了十五兩銀子,請人重新修整過,都弄好,看著又傷心,近日老是做夢,逢著他,那般小,濕汪汪的一身,我問他在哪,好把他接回來,有個安定處,不用四處漂著,他呀嘴動啊動的,那是想告訴我哩,可他是個啞巴.......”
一面說一面淚花花地哭了起來:“二老爺狠心,怎就把我那好端端的啞孫子,給弄丟掉了呢?”
此戲碼每年上演數次,尤以清明前后更甚,丫頭們一臉習以為常,因著這李嬤嬤平日里對人尖酸刻薄,以大恃小,又愛貪財,倒個個似看戲般,把心里僅存點憐憫皆隱去了。
硯昭讓人遞上擦眼淚水的帕子,待她哽咽平些,才緩著聲道:“那十五兩銀子你去帳房支取,算我的一點心意,人死不能復生,嬤嬤多保重自個身體!”
“我倒希望早些死了,去接我那可憐的乖孫子!”李嬤嬤得了銀子,嘴里嘀嘀咕咕,遂用帕子蘸蘸眼下幾滴老淚,這才注意到舜鈺,朝她仔細邊量而來。
舜鈺面不改色、平靜坐著吃茶,心卻怦怦跳到嗓子眼。
這個李嬤嬤往昔常隨劉氏去田府走動,或多或少也見過她幾次,雖五年過去,她柳眉水眼朱唇,悄褪去小女孩的稚嫩,現亦是男兒郎打扮,可也難保她認不出來。
果不其然,那李嬤嬤睜大三角眼,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搜巡,又是遲疑又是驚訝,還有些許不確定,轉而指著她,問硯昭這是何人?
秦硯昭笑道:“嬤嬤忘記了?小時候你是見過他的,我肅州姨母家的二子,名喚馮舜鈺,現在國子監里讀書,預備秋闈考舉子!”
聽得這番話,她倒有些糊涂,喃喃只顧低語:“看著忒般眼熟,倒是同那個姐兒有些相像!”
秦硯昭站起身來,指著衙門有事要走,又朝她道:“表弟剛從國子監回,一路奔波辛苦,原就要歇息會,再不便打擾,我送嬤嬤出去。”
話里有不容置疑的意味。
李嬤嬤不好再逗留,猶猶豫豫起身,朝舜鈺狠看了幾眼,這才不甘不愿的隨秦硯昭走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