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處長聽完顧驁的最終陳述,眼神徹底熱切起來。
自從收了顧驁到他手下當實習生之后,這已經是第二次有這種熱血沸騰、覺得功勞只在眼前的感覺了。
包處長簡直覺得:這個小弟一定要牢牢籠絡好,簡直就是自己的升遷梯啊。
顧驁腦子里,跟資本注意世界打交道的先進知識和經驗太豐富了。
包處長決定為仕途再賭一把。
“好,局長本人今天就在粵州呢,美國的商務代表團還沒走。他本來是讓我在局里看家,幫魏副局長一起處理局里的日常工作。
我這就去給魏副局長請示…不,還是直接給局長越級請示!把對前線情況的考慮告訴他!如果他覺得可行,我就帶你飛一趟粵州,幫忙把談判再推進一點。”
往年的廣交會雖然也重要,但畢竟年年都有。
所以也不可能讓各個實業部門的外事局一把手親自到粵州、主持相關企業的外貿工作。
但今年情況卻不同,是開放后的第一年,又剛剛與美國建交、還打了越南。所以對西方的出口合作,被提到了一個非常高的政治高度上。
各個部的外事局局長親自上陣跟跨國巨頭當面談、甚至現場拍板一些往年小嘍啰們沒權限拍板的額外優惠條件,也就成了粵州會場的一景。
這是幾十年來僅有的一屆,明年都沒這么高待遇了。
越級請示固然是官場大忌,但包處長覺得自己的決定也是說得通的:首先,留守的魏副局長既不是常務副,平時也不管具體業務方面的工作。其次,事出倉促,自己直接向局長諫言,也沒什么不對。
只要結果很好,有什么好怕的?
這也是為了國家利益嘛!
不過,面對包處長的熱血沸騰,顧驁反而冷靜下來了一些:“您如果直接給局長打電話,說辭怎么準備?就靠我剛才那幾句只言片語么?不需要準備詳細的計劃書?”
包處長聽了之后,也稍稍冷靜了一些:“那你覺得呢?”
顧驁無奈地聳聳肩:“如果您真的這么決定,至少給我一兩個小時,我先給你個提綱。如果最后上面同意根據這個提綱。你要帶我去粵州,我飛機上再趕。”
說這話的時候,顧驁是非常有自信的。
前世他可沒少參與技術類的投標甚至談判。
那是他前世剛畢業的第一份工作,由于那時他還一腔熱血,總想著多學點兒東西,連自己被剝削了廉價勞動力都不知道。
而公司里其他老油條就比較注重明確自己的工作職責,唯恐“有些事兒做了一次之后,老板就覺得理所應當是你這個崗位做的了”,能躲則躲。
雖然投標類的技術標,本來就應該有工程師來參與,然后那些工科男寧可等商務口的女同事一遍遍問他們參數、答疑,也不肯親自敲哪怕一個字。
最后的結果,就是顧驁這個什么都肯干的猛者,僅僅干了兩年就被迫辭職了——老板覺得理所當然該讓他做的事情越來越多,最后實在過勞壓榨得撐不住了。
不過,顧驁也學到了很多只能在創業公司學到的技能,第二份工作就憑借著優異的“綜合型人才”表現,去了支付寶轉正后就當了主管。
如今他雖然不敢說還很專業,但至少比從未接觸過市場經濟模式的其他同事要專業。
舍我其誰。
包處長聽他說得這么冷靜,一下子就有信心了。
“好,現在是三點多,我五點整給局長打電話,你立刻給我做提綱。只要事成,好處不會少了你的,你個人提成按照上次的比例不說,還會有別的!”
顧驁也不廢話,跟包處長去值班辦公室借了一臺機械式打字機后,就投入到了洶涌的奮戰當中。
當然,是直接打英語,因為小型的機械式打字機沒有輸入法,沒法打漢字。好在外事系統的人都習慣了人人看英語。
包處長在一旁,看著顧驁能流暢地使用機械式打字機,不由一陣贊嘆。要是讓他知道將來換了電腦鍵盤后顧驁只會更順手,不知他會不會抓狂。
不過,包處長僅僅坐了一會兒之后,就閑不住了。
他很忙,也不顧是否會打斷顧驁的思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著其他的后續安排:
“你小子還真是能來事,我今天本來只是想給你報個信,然后讓你安心搞下個月去伊拉克的準備工作。沒想到你倒自己給自己額外找了這么大一個活兒!”
“去伊拉克有什么好準備的?”顧驁一邊腦中構思,一邊打策劃提綱,嘴里還要說話。
包處長隨口答道:“其實別的都不用你準備,就是讓你和新同事磨合磨合——部里從來沒跟中東國家商貿合作過,外事局一個拿得出手的阿拉伯語商務翻譯都沒有。
最后我還是找了韓小姐,讓她臨時推薦給我一個。本來我想你們最多也就大二,沒抱什么希望,誰知她最后倒是不負所望,真給我挖了個人才。”
顧驁差點兒打錯一個字,定了定神才問:“什么人?”
包處長:“是個新江來的小同志,天生就會土耳其語,據說上大學之前還有點波斯語、阿拉伯語基礎,學了一年就能用了——算是你學妹吧,一會兒你去熟絡一下。她對技術方面的專業詞匯不懂的,你要跟她先把中英文講解清楚,她好提前翻譯成阿拉伯語。”
“好,耽誤不了。”
兩小時后,包處長拿著顧驁的提綱,風風火火去找長途電話,跟局長大人匯報煲電話粥。
他給了顧驁半小時自由活動時間,讓他去跟其他朋友聊聊,或告個別,做好出發的準備工作。
只要局長批了,哪怕問空軍專門申請一架小飛機,今晚都得走。
70年代的民航沒有后世多,但軍方的老掉牙飛機能劃撥出來的絕對多。而且正因為民航不多,航空管制幾乎沒有,臨時申請也不用擔心在天上撞到別的飛機。
同時,那些庫存的老式螺旋槳轟炸機,說實話性能跟民航機差距也不大,普通人身體也都受得了。
無非就是乘客坐在炸彈艙里比較逼仄,不舒服。
顧驁稍微收拾了兩件衣服,然后去之前跟葉紈她們幾個約好的音樂教室見面。
一進門,顧驁就看到了葉紈、徐夢柔、任雨琴她們仨,而且還多出兩個人。
一個是比包處長晚趕來的韓婷,本來應該是交代他如何跟新同學合作的事情。
另一個是見過兩眼、但不太熟的女生,顧驁記得是比他第一級的學妹。
是個白人,應該就是下個月去伊拉克的翻譯了。
顧驁連忙先跟韓婷打招呼:“韓老師,包處長那邊都告訴我了。我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的。”
韓婷輕輕推了一下那個白人少女的肩膀,嚴肅地關照顧驁:
“這位學妹你熟么?是78級亞非語系的,麥迪麗娜.伊絲米娜雅同學。別看她才讀了一年,但從小都學好幾種中亞語言,阿拉伯語土耳其語波斯語都懂。
這次把她派給你,帶到那么危險的國家去,妮可一定要照顧好啊!我跳出去的學生,一個都不能少!她要是有點什么事兒,我唯你是問!”
顧驁:“是,韓老師,一定安全完成任務。”
韓婷出于長輩的禮節,輕輕擁抱了顧驁一下,語重心長地關照:“是要安全完成任務。中東國家大家都不熟,只知道那邊一天到晚軍人搞事情上去了下去了。不光要保護好學妹,你自己也要小心,除了公對公的商務談判,別的哪兒都別亂晃!”
顧驁應付完韓婷,就看到那個白人少女對他微微鞠了一躬:“顧學長好,你叫我伊絲米娜雅就行了。”
也正是這時,顧驁才真的仔細觀察了這個少女的長相,不得不說確實讓他有些驚艷。
一旁的韓婷看出了他眼神中的驚訝,戲謔地輕輕推了他一把:“怎么著?眼神都看直了吧。老包問我要人的時候,我就不想放的。那無恥之徒居然說:整個外事系統都找不到比米娜雅更漂亮又會阿拉伯語的姑娘了。
哼,當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呢。還不是想像60年代對付蘇聯專家那樣,拍最漂亮的姑娘去討好蘇聯人——反正我是不許她有事的,明白了沒?你小子這么成熟,別告訴我聽不懂啊。”
顧驁這才知道韓婷在擔心什么。
他根據自己對伊拉克國情的了解,斟酌著分析:“這么一說…倒是確實不妥。韓老師,伊拉克人那邊,女人都還遮臉呢。我看伊絲米娜雅同學就算要隨行,也得穿得再保守一點,還不如掩飾一下外貌呢…”
“顧學長,不要緊的,我自己一定會注意低調的!”伊絲米娜雅還以為顧驁要勸韓婷換個懂阿拉伯語的男人,怕失去這次機會,連忙對顧驁許諾保票。
“算了,這事兒等我回來再詳談吧。”顧驁沒那么多時間,無法跟伊絲米娜雅多糾纏,就打斷了話題。
然后他轉向葉紈她們三個。
“不好意思,可能要失約了,晚飯不能陪你們慢慢吃了,我可能馬上要走。”
徐夢柔和任雨琴一直自卑地在旁邊打醬油,剛才的話題她們這些外人一句都插不上話。此刻聽說顧驁臨時又有任務了,不由肅然起敬。
“是不是國家機密?國家機密我就不問了!”兩人學乖了地以退為進。
不過這陣仗,明顯是說“如果不是國家機密,你還不肯說,那就不夠朋友了。”
顧驁不由笑了:“放行,行程本身不是國家機密,談判內容才算——有幾個美國能源部的,正在參加廣交會,有個大單子要陪包處長一起去下。”
徐夢柔這些咸魚只能肅然起敬:美國!能源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