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召對還在繼續。
趙佶又囑咐了幾句,才結束了和紀憶的問對。
正式任命他當遣大食國使的詔書,很快就會通過中書門下下達。給大食國哈里發和塞爾柱蘇丹的國書,則是由翰林學士起草,文采飛揚,保證哈里發和蘇丹都看不懂。
禮物也已經準備妥帖,有張擇端畫的《大宋天子的油畫像》和《孔夫子油畫像》,有汝窯出品的精品瓷器,還有精美的江南絲綢,以及精裝版的《天理說》、《大學》、《中庸》、《論語》、《孟子》、《禮記》、《道德經》等書籍。
對了,這些貴重的國禮并不只有一份,而是準備了同樣的八份,分別裝在八艘戰船上。根據武好古的說辭,是為了防止船只遇上海難沉沒而遺失…實際上則是想將其中的一部分贈送給天竺或歐洲的君王。
紀憶可是大外交家,好不容易出一趟遠門,怎么都得多去一些國家吧?有可能的話,武好古還希望紀憶和李綱可以周游歐羅巴列國呢。所以禮物也得多準備幾份。
“陛下,”接著向趙佶匯報的是章援,“大教化團也已經萬事俱備,兵馬已經聚集了3000人,緡錢籌集了500余萬,和尚、道士、博士也集中了數百人。
另外,大教化團還準備好了一套三教合一的道理。”
“三教合一?”趙佶不止一次聽過這個詞兒——因為佛教、道教的興盛,使得占據統治地位的儒生不得不為了保衛信仰而斗爭了。可是儒學又因為無法完美解釋天地宇宙靈魂這些人們迫切想要知道的事物,因此也就無法抵御宗教對人心的侵蝕,不得已之下才有了三儒釋道三教合一的路線。
“你們怎么解釋?”趙佶問。
“太初有天理,同時有了儒、佛、道,儒治家國,佛化人心,道法自然。三教本同源,皆出于天理…”
“這不是將天理置于最高了?”趙佶皺皺眉頭,“和尚、道士們能答應?”
“在中原是不能答應的,”武好古道,“但是在西域也只得答應了,要不然大教化團如何可以成行?難不成三教自己先斗起來?要那樣的話,還這么去和天方教講道理?”
“說的也是,也只能這樣了。”趙佶想了想,又道,“章卿,你務必要牢記一點,大宋十載之內就會和契丹開戰,河西、安西方面,至少要保持中立。”
章援道:“臣一定會設法將西平王兄弟的注意力引向天竺的。天竺距離中原數以萬里,而是國富兵弱。西平王兄弟要入了天竺,沒準會把河西版籍都奉還陛下的。”
在宋代,阿三國可是全世界唯一可以和中原媲美的富庶土地。而且阿三國那里沒有什么強權,迦色尼王朝已經衰弱,再說他們也是個侵略者,還和阿三本土的信奉佛教和婆羅門的王國沒完沒了的拉鋸——眼下佛教在印度還沒有徹底仆街,在后世孟加拉和恒河中下游一帶還存在一個以佛教為國教的護法波羅王朝。著名的佛教圣地那爛陀寺也還存在,受到波羅王朝的庇護。
如果信奉佛教的西平王進軍西北天竺,完全可以和波羅王朝結盟。衰敗的迦色尼王朝根本不堪一擊。
而一旦進入西北天竺,那幫西賊就是老鼠鉆進了米缸,再也不把貧瘠的河西走廊當成根本了。
如果高俅在這個時候揮軍進入河西,不戰而勝就是大概率事件了。
“這樣最好。”趙佶滿意地點點頭。
和歷史上的情況不同,因為武好古和高俅的努力,西夏已經變成了大宋的安西軍。這一戰也打出了趙佶的自信,在他看來,再有個十年八年,大宋就能做好北伐契丹的準備了。
到了那時,穩住河西軍、安西軍就顯得非常重要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和契丹站在一起,在西北挑起新的戰爭,牽制大宋的力量。趙佶對于大教化團和河西軍西征的事情那么熱心,也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
如果能用禍水外引的方法擺平河西,那大宋就能安心對付契丹人了。
見過了紀憶和章援之后,趙佶吐了口氣,對還留在殿中的武好古道:“大郎,你說趙乾順和趙忠順真的會被引到天竺去嗎?”
“會的。”武好古不假思索地回答。
“為何?”
“因為他們還欠大教化團200萬緡呢!”
“200萬緡很多嗎?”
“不多,”武好古道,“但是卻還不清,除非西平王肯進軍天竺,否則還會欠更多的債。”
那200萬是有利息的!一年40萬,雖然不是利上滾利,但是40萬對河西軍而言也是天文數字了。
至于河西軍第一個攻擊目標黑汗回鶻其實也是苦哈哈的窮鬼,安西四鎮也不是人口密集,土地肥沃的地方。根本沒有多少錢可以刮,真正有錢的是波斯和天竺。所以河西軍打安西四鎮肯定是虧老本的,想要撈回來就必須去打波斯或天竺。
“真的?”趙佶將信將疑。
武好古笑道:“請陛下放心,大教化團不會讓西平王有辦法還債的。”
趙佶笑問:“如果吾兒趙乾順賴賬不給呢?”
“有高俅在靈州,西平王怎么敢賴賬?”
“哈哈哈…”趙佶大笑,“說的也是!如此西北就可以放心了。”
就在這時,一個閤門宣贊從門外快步進來,沖著趙佶一禮:“犯官鐘傅帶到了。”
“宣他進來。”
“喏。”
不多時,這名閤門宣贊就出了大殿,笑吟吟對守候在外面的鐘傅道:“你可有福了,官家今日心情愉快,總能免了你的罪過,快快隨我進殿。”
鐘傅連忙沖那宣贊行了一禮,又塞了個銀鋌過去,然后便整整衣衫,跟隨這名宣贊進了殿門。
這座崇政殿是新蓋的房舍,設計和老皇城的那個有點不一樣,四周的窗戶很大,在廡殿式屋頂的重檐之間,又開了一圈窗戶,因此殿內的采光很好。
殿內深處,身穿常服的當今官家就在案后安坐,御案邊上站著一個身穿紫袍,帶著佩劍的武官,正是武好古。另外,殿中四角還各有一個御藥院的小黃門,便再無旁人了。
這武好古居然可以帶劍入殿!鐘傅又看了一眼武好古挎著的長劍,應該是真家伙——尋常有“帶御器械”資格的武官,也就帶一支折了箭頭的羽箭裝樣子。能帶真家伙的,都是真正的心腹啊!
怪不得他敢來主持練兵,還敢當知樞密院事。可是藝祖當年,不也是后周世祖的心腹嗎?
這武好古還是讀書太少,在自尋死路啊!
鐘傅在心里面詛咒了一番武好古后,就向趙佶行大禮參拜,還口稱罪臣。
趙佶沉聲道了句:“平身。”然后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鐘傅,你本是文資,為何要換成武官?”
因為我蠢啊!
鐘傅當然不敢說真話,只是道:“因為臣的功業之心太盛,還想為朝廷帶兵打仗…”
“哦。”趙佶點點頭,“你愿意為朝廷帶兵?”
“臣愿意…”
鐘傅心里面咯噔一下,偷眼看了看武好古,心想:這廝不會拉我一起跳火坑吧?
“那好!”趙佶點點頭,“朕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以東上閤門使權發遣模范新軍都指揮使吧。”
鐘傅一怔,連忙推辭道:“微臣不懂新府兵軍制,如何能擔當此任?”
他現在已經被練兵的事情嚇怕了,之前有蔡京頂著,自己還是糊里糊涂進了御史臺獄。
現在沒有了蔡京這棵大樹,那幫御史老爺還能放過自己?還不得天天彈劾啊!所謂三人成虎,到時候沒事兒都得彈劾出罪過!
況且,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官,又怎么可能沒有一點罪過?到時候一定會給御史們挖出來的。
案幾后的趙佶笑吟吟地道:“新府兵的軍制尚未擬定,沒有人懂的。而且鐘卿不是入了辟謠學宮下屬的速成武學堂嗎?等陶節夫上任后,速成武學堂會重新開辦。你先去學上幾個月,等學成以后,再和樞密院的軍機房一起商量軍制的事情。”
怎么擬定軍制,武好古早就有數了。不過這份功勞燙手,武好古可不敢獨占。所以就走正規的程序,由軍機房、武學堂一起擬定草案,再由兩府宰執合議,最后由趙佶批準實行。
而且他也不需要去親自掌握模范新軍——因為他和后世那位袁大頭是不一樣的,他不是單純的軍閥,而是學派領袖加財閥加軍閥。如果能通過組建模范軍擴大實證學派的力量,就等于壯大了自身。
說到這里,趙佶又把身子向前傾了傾,看著鐘傅道:“之前你是替蔡京練兵,今次則是替朕練兵,是不一樣的!”
趙佶的話里有話,鐘傅哪里聽不出來?之前替蔡京練兵你是答應的,現在如果不肯替官家練兵,那么…呵呵!武官是可以殺頭的!
鐘傅連忙大禮揖拜,“臣愿意替陛下訓練一支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