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的靈柩是通過運河,走水路往海州而去的。可不是一艘船,而長長的一溜官船,首尾相接,十好幾艘。其中最大的一艘當然擺著蘇東坡的棺材了,上好的楠木棺材,里面除了蘇東坡的尸體,還有一堆陪葬品,主要是字畫,有武好古的,有米友仁的,有黃庭堅的,有蘇東坡自己的,有杜文玉的,有張擇端的,當然還有擁有四海的天可汗趙佶的瘦金體書法作品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總之,后世要是給誰挖出來的話,一百個億都有了 有那么多的寶貝,當然得找個好地方埋葬蘇東坡的棺材了。所以武好古還帶了一船會看風水,會分金定穴的道士,有萬壽宮的無極真人劉無忌,畫仙觀的青一散人郭青衣(郭小)帶領,也跟著一塊兒去了海州。到時候得讓他們尋個可以庇蘇家后人升官發財的寶穴把蘇東坡埋了——武好古真的不知道劉無忌和郭泄會分金定穴。
道士負責分金定穴,和尚就負責超渡亡靈了大相國寺的高僧燒豬院和尚惠明禪師,界河大相國寺方丈智深禪師,少林寺達摩院首座玄寂禪師。個個都是得道高僧;定可以把蘇東坡超渡到西天上去的。
佛道兩家都齊了,儒生當然不能少了。蘇東坡的幾個兒子是儒生,他的得意門生武好古、李廌、姜唐佐、潘大臨、潘大觀也是儒生,還有一個“順道遇上”的元符三年禮部試第一的儒生紀憶之。大家伙兒一塊送蘇東坡的靈柩去海州云臺山下葬,路上倒也挺熱鬧的。
當然,送葬的隊伍還是要嚴肅一點的,路上也不好搞什么娛樂活動,所以大家每天就聚集在紀憶那條超豪華的“游船”上討論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什么的!
呃,可是真的在討論啊。
“我的意思,還是要走三教合一的路子,要不然大教化團也不用去教化別人,自己就得掐起來。”
“可三教怎么合一?”
“可以這樣說,太初有天理,便有了佛、儒、道,佛治人心,儒治家國,道法自然。也就是天理生出佛、儒、道三教,三教各司其職”
“這可不行,佛祖才是最大的!阿彌陀佛!”
“老君才是最大的,無量天尊!”
“嗯咳,明明是天理最大,天人合一,天人一理”
吵起來了!
和尚、道士,還有理學大儒侯仲良在誰最大的問題上,那是誰都不服誰的。
三教合一在宋朝時是個熱門話題僅二程理堰這個路子,蘇門蜀學也想要三教合一,便是王安石的荊公新學也從佛道之中吸收了大量的養分。
可是這種三教合一都是儒家在向佛、道學習,而不是真正的合一。
而現在,儒家有了武好古的實證論和理性論,已經有了一條唯物主義的路線,沒有佛、道(指道教)忽悠人的理論也不要緊了。唯物主義什么時候怕過唯心主義?
不過武好古為了方便儒學的外傳,還是提出了三教合一的理念——不是作為實證主義和理性主義的大儒提出的,而是作為理學大儒提出的。
武好古看了一眼眉頭微皺的紀憶,他從一開始討論到現在,就沒有表面過立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把摩尼教的一套東西也加進來?
“憶之兄,”武好古道,“你怎么看?”
紀憶搖了曳,“崇道兄,這不同教派之間的合流,據我所知就沒有成功的先例啊。
信神這回事兒,其實是越純越好的)如天方教、景教都是一個神仙佛教和道教的神仙已經多了,如果再搞個三教合一,恐怕太亂太雜了。”
還別說,紀憶這個儒生的知識還真是挺雜的,什么都知道一點,很魚雜家的意思。
“也永理。”武好古點了點頭。
理學其實魚一神教的意思,只是儒家從初始開始就不立神,主張對鬼神敬而遠之。所以程頤也沒辦法把理學變成天理教,他沒有辦法立神,也沒辦法虛構神言。
對于信徒而言,神言是不容置疑的,自然也就沒有進行實踐建議和理性推論的必要——或者只能用實踐和理性證明神的存在、正確,而不能得出相反的結論,要不然就要烤肉了。
從這方面來說,沒有立神的儒學其實更容易接受理性和實證。
不過理學的不立神只是因為受到儒家“源代碼”的牽制,沒有辦法立神♀個問題只是在中原存在,到了西域這種沒有儒學基礎的地方,天理和胡安拉,和天父完全可以是一回事兒。
“不如這樣吧,”武好古想了想,“三教合一的旗幟暫時還是要舉的,至少在西域,將來可能還有南洋必須這樣。”
傳教還得靠忽悠啊史上西方殖民者不也傳天主教、基督教嗎?也沒聽說他們一上來就把牛頓三大定律傳給殖民地人民啊。
他想了想,又道:“大教化團就是三教聯手沒有一個合一的說法怎么能行?不過等大家到了西域,開了寺廟、道觀、書院后就各教各的。只是一點要遵循,那就是三教本一家,不能自相殘殺,而且也不分地盤,不分彼此。”
“這倒可以!”
“行!”
“阿彌陀佛,就這樣了。”
“無量天尊”
武好古點了點頭,又對身邊的何天然何大狀師道:“擬一個三教盟約吧!把三教一家,不自相殺,不分地盤,不論彼此,同心聯手都寫上去!”
“帥司,”何天然想了想,又問,“要不要寫上如有違反,天打雷劈,三刀六洞?”
怎么聽著像黑道拜把子!
武好古看了看在場的和衫士還有侯大儒——歃血為盟的是他們,武好古是幕后金主,不參與結盟的。
“也行!”大儒侯仲良道,“都寫上去吧,待會兒殺只雞,咱們歃血為盟!”
“殺雞?”少林寺的玄寂大和尚曳,“這是殺生啊,阿彌陀佛”
武好古道:“那就不殺雞了,改在佛祖、三清和孔圣人像前立誓吧!立完誓,咱們再商量一下僧兵、劍士和護道博士的事兒。”
西域傳教當然要以理服人的,得學孔圣人“交離身,以德服人”,所以不僅博士團要派出武裝的護道博士(騎士),少林寺也打算派出羅漢僧兵。而景靈宮和萬壽觀這些道觀是沒永兵的,不過郭京和劉無忌也從趙佶那里請了旨,可以招募少量的劍士一塊兒去西域。
“爹爹,有貴客來訪。”
正在書房里面讀書和思考的蘇轍突然被門外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打斷他的是三子蘇遜。蘇遜是建中靖國三年的進士,名次并不是很高,不過得授的官職很不錯,是秘書剩書——不是給趙佶當秘書,而是個圖書管理員!不過在宋朝文官的升官圖中,圖書管理員比縣尉要吃香多了。
“貴客?”蘇轍皺眉,他家可是有日子沒貴客上門了。
“進來。”蘇轍道。
內書房的房門吱呀呀被人推開了,走進來的正是蘇遜,手里拿著一份名帖,雙手遞給了蘇轍。
蘇轍接過名帖一看,頓時就是一愣——來訪的是尚書左仆射蔡京!
“蔡元長?”蘇轍猛地站了起來,“他親自來了?”
“正是!”蘇遜說,“是微服而來,孩兒請他在內堂等候。”
堂堂左相微服夜訪一個馬上就要外任的禮部尚書這是想干什么?難道是想拉攏自己?蘇轍心說:我可是剛正不阿的蘇青天!不過,蔡京畢竟是宰相,避而不見還是大失禮數的。
想到這里,蘇轍對兒子道:“走,去見見。”
蔡京微服來訪,當然是不希望有人看見了過他也不是沒有一點安排,他的兒子,同樣在秘書述校書的蔡翛一大早就和蘇遜說好了,安排兩位相公見上一面——別看蘇轍和蔡京是政敵,他們的兩位公子其實關系不錯。
而且現在蔡京和蘇轍之間,已經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了。
“爹爹,蘇相公到了。”
陪著蔡京一起到來的蔡翛的聲音從內堂門口傳來,蔡京馬上站了起來,滿臉堆笑,看著從外面快步走進來的蘇轍。
蘇轍拱拱手道:“元長,你怎不事先讓人通報則個,我也好開中門相迎啊。”
蔡京搖了曳道:“不可,不可啊!尚書省的兩個仆射,最好還是不要大明大方的往來,免得御史說話。”
“元長,你這話”蘇轍有些不大確定的看著蔡京。
蘇轍是當過尚書右仆射的,不過那是在元豐年間,現在他不過是禮部尚書。
“怎么?”蔡京笑道,“令兄仙逝后空出來的右仆射難道不應該子由兄去補了。”
“我?”蘇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右相他當然想做,而且蘇東坡也想要他做,可是決定權不在他們倆手里啊事兒得官家說了算可誰都知道官家沒有這個意思,官家不大看得上蘇轍這個“遼國人民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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