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真臘國做為表率,后續的事,就好辦了許多。
劉文善來往于諸國,東奔西走。
真臘國既是個好榜樣,又是一個糟糕的榜樣。
國王無禮,被揍了,威嚴掃地,此事,已是人盡皆知。
因此,各國現在焦頭爛額,哪里敢對劉文善有半分的無禮,個個都是恭恭敬敬的。
而真臘國又是一個好榜樣。
在劉文善的推動之下,西山錢莊在發行了寶鈔之后,給與各國貸款,暫時緩解了各國財政的狀況,與此同時,四洋商行開始在各國擴張,而四洋商行之后,則又是數不清的漢商鋪天蓋地而來。
亞齊,三佛齊,暹羅…
一個個西洋國不得不接受這些條件。
事實上,哪怕是他們接受也不成。
隨著本幣的信用破產,在真臘國開始推行寶鈔之后,各國商賈,已經開始私下里使用寶鈔進行交易了。
在他們看來,大明乃天朝上國,地大物博,信用遠比尋常的小國要高得多,這雖是紙幣,可只要尋到了西山錢莊,可隨時兌換真金白銀,而且人們還發現,西山錢莊的金銀,純度極高。
起初,商賈們交易之后,得到了大量的紙幣,心里還略有不放心,于是忙是去了錢莊,兌換金銀。
可當他們到了西山錢莊,卻發現在這里,竟是可以隨兌隨取,沒有絲毫的障礙,所得的金銀,也都是足額。
漸漸的,人們放了心,也就懶得再去取兌了,紙幣方便,大筆的財富,都可以貼身藏匿,除此之外,交易起來,也沒有絲毫的麻煩。
除此之外,西山錢莊的銅錢,也開始推行。
一時之間,商賈們就不再接受任何其他形式的貨幣了。
各國哪怕是對西山錢莊產生抗拒心理,可依舊還是擋不住這浩蕩的潮流。
商賈們接受,百姓們自然也在這潛移默化之下接受。
在西洋,倘若是能懂漢話之人,漸漸開始吃香起來。
四洋商行帶來的,不只是商貨,與四洋商行打交道,哪怕是和西山錢莊交涉,懂漢話,都會方便許多。
不少商賈,開始招募大量通譯,招募的人多了,價格也就高了。
街面上,不少從前尋常窮苦的僑民,卻因為是漢人,卻在本地扎根,很快,便開始發跡起來,他們開始穿起絲綢,拿著不菲的薪俸,出入則有藤轎。
不可避免的,一封封的奏報,開始送上了遠去天津港的艦船。
方繼藩每日清早起來,都有一個習慣,先看看最新一期的求索期刊,看看里頭又有什么發現。
顯微鏡的出現,讓原本有些停滯的各科研究一下子又出現了新的風潮。
借助著顯微鏡,不少新的理論開始被發現,或是某種理論被證實。
這西山各科,還有科學院的諸位,高興的不得了,像是過年一般。
數不清高質量的論文,頻繁的出現。
方繼藩有時甚至都覺得,自己好似若是不看看求索期刊,便要和這個飛快發展的世界脫節一般。
甚至有些理論,方繼藩自己都看著,有點力不從心起來。
畢竟…文科生。
對于所謂的技術,方繼藩也不過是九年義務教育的水平。
至多,也只能給這個時代的人,提供一個方向指引。
而正因為有了方向,無數的莘莘學子前仆后繼,不斷的在原有的理論上進行開拓創新。
整個西山書院,已有生員七千人,這還不包括,在京師,有十數萬的匠人,即所謂的野生‘科學家’。
他們都接觸了最新的知識,再不是農業社會里,被困在農地里,見識有限。來到這里,天南地北的人不斷的進行交流,已經見識到了廣闊的世界。人的眼界一開,思維也隨之開闊,這些人,便成了大明最頂尖的頭腦,數萬,數十萬人,用自己的才智,匯聚起來,天知道,會冒出什么新的想法。
而方繼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控住方向,科學的前沿在哪里,在歷史上是經過無數人的試錯從而掙扎出的一個道路,歷史上,無數的人,其實都在徒勞無功的走在錯誤的方向,而找對方向的人,只是極少數。
就如燈泡一般,在人們確定鎢絲的熔點高之前,人們曾嘗試過無數的材料。
于是,西山研究所往往上報的各種研究,往往都是方繼藩掌握,朝哪個方向使勁,一定會有成果,避免走上彎路,最重要的是,別糟蹋了銀子。
“少爺,少爺…”
一個女婢,匆匆而來。
方繼藩打了個哈哈,眼睛看向急匆匆的女婢,淡淡問道。
“怎么?”
女婢還沒緩過氣來,便急忙的脫口而出。
“公主殿下,有身孕,有身孕了,今兒清早,又有不適,還吐了,于是忙請了大夫來,最終確定,有了身孕。”
方繼藩呼了一口氣。
此前他早有懷疑,現在…算是一錘子買賣,啊不,一錘定音了?
方繼藩道:“他們怎么說。”
“說是十拿九穩。”
方繼藩眉開眼笑:“哈哈,是嗎?十拿九穩,這…算不算穩了?會不會出錯,不然本少爺當真入宮報喜去,陛下非宰了我不可。”
“少爺…”
女婢神色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頓了頓,才開口說道:“公主殿下也是這樣說的,可是那幾個醫學生還有請來的御醫,都是異口同聲…”
“異口同聲?”方繼藩一臉狐疑:“異口同聲什么?”
“他們說,若是沒有把握,他們哪里敢言之鑿鑿,診斷錯了,豈不是要被少爺殺了祭天?”
居然很有道理的樣子。
方繼藩心里一寬:“本少爺十分耕耘,一份收獲,而今算是修成正果,正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書山有路勤為徑,好啦,你趕緊照顧著殿下休息,我且入宮去報喜。”
說著,興沖沖的換了朝服,將那求索期刊摔到一邊,車馬已預備好了,方繼藩登車。
弘治皇帝手里拿著奏報,眉頭皺起來。
真臘國的消息,已是越發的讓弘治皇帝擔憂起來。
他看著內閣諸臣,以及被招來的禮部尚書和兵部尚書。
沉默片刻。
弘治皇帝不禁開口說道:“根據奏報,真臘國,得了不少佛朗機人的鳥銃,與他們勾勾搭搭,暗中,更不知密謀了什么。”
這是讓弘治皇帝所擔憂的事。
大明在黃金洲,甚至是北方省,與佛朗機人競爭。
這倒罷了。
可西洋,乃是大明的后院,倘若是后院著火,這于大明而言,豈不是大失顏面的事。
何況,真臘國如此,其他諸國,是否會效仿呢。
從前是引大明制佛朗機人,現在大明勢大,似乎又打起了引佛朗機人制大明的盤算。
大明既已到了西洋,你當大明是公共的茅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弘治皇帝看向禮部尚書張升。
張升見弘治皇帝想聽自己的想法,他便開口道:“真臘國近來派來的使者,對我大明還算恭順,前些日子,那真臘國王,不還修建了沐恩塔嗎?便是希望,沐浴陛下的恩德。因此…老臣以為…”
“哼!”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袖口狠狠一甩。
這不說沐恩塔的事,倒還罷了。
一說,弘治皇帝內心卻是翻江倒海。
他將手中的奏疏摔在了御案上。
豁然而起。
臉色鐵青。
“蠻夷侮朕也!”
這是弘治皇帝對此事的評價。
倘若當真是沐浴了恩德,對大明皇帝禮敬,那么…這是值得可喜的事。
可一面與大明的敵人媾和,一面擺出沐恩的樣子,這是什么?
這是侮辱人智商。
真以為大明皇帝乃是聾子,是瞎子,不知你們打的算盤。
張升見狀,忙是拜倒在地,慌張的說道:“陛下,此臣失職,臣萬死,是否立即下發明旨,至真臘國,申斥真臘國王?”
弘治皇帝卻是沉默了。
他拿著御案上的玲瓏鎮紙,放在手掌中徐徐把玩,目中值得玩味,良久,弘治皇帝深深嘆了一口氣,便朝張升搖頭,:“罷了。”
“這…”
弘治皇帝又嘆了一口氣:“倘若下旨申飭,若是沒有起到效果呢?”
劉健點頭:“陛下說的不錯。所謂申飭,是用來警告用的,可若是大明暫時無意對真臘用兵,申飭了又有何用?反而是申飭之后,真臘王依舊故態萌發,那么…朝廷反而就騎虎難下了。”
放狠話,也不是說放就放的。
天朝上國要有信用。
不然狠話放出去,對方不予理會,那么,又當如何呢?
其他各國看在眼里,若見大明放了狠話,真臘王依舊還活得好好的,只怕…對于大明朝廷,就是另一種態度了。
弘治皇帝冷著臉,將奏疏擱在一邊,隨即便一字一字的說道:“禮部這邊,私下里給真臘國放出消息,告訴他們,他們在西洋的事,朝廷已略有耳聞了,且看看,他們如何,先試一試,這措爾小國,實是令人煩不勝煩,征伐之,又是味同嚼蠟,不征,卻又如跳梁小丑,令人生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