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這時,聽到這里,賈璉驚呼一聲,忽然像是才想起了些什么要緊的事情。
隨后眉頭微蹙的他,顧不上去跟王熙鳳解釋,只是趕忙看向那個昭兒并確認道:
“昭兒,你方才說…”
“那個火焰大仙,她的那些個罰單,她都…都自行去繳納了?”
不知為何,他的語氣中隱隱帶著一絲難以置信,也夾雜著一絲別的意味。
“對啊!”
昭兒立刻點頭。
隨即語氣帶著幾分同情又有些好笑的他才繼續補充道:
“可不是嘛二爺!”
“要不,空域管理衙門繳費處的那位專被她去‘關照’的仙娥,也不會委屈得偷偷哭了。”
“據說都鬧了兩回了,吵著要換崗呢!”
“聽說,那位大仙每次去,還故意只用那種一錢一顆、最是散碎麻煩的‘靈石豆子’支付,還非得讓那仙娥一顆一顆去數清楚,稱量明白和檢測靈氣濃度方可?”
“衙門里的人都心知肚明,都知道那大仙是故意的,可偏偏她這種支付方式并未違反天條。”
“誰又能想到她的罰單那么多?”
“要是三五兩靈石,即便是靈石豆子也不妨事啊,可結果…”
“然后事情便這么鬧將開來了。”
“誰也拿她沒轍,只能干瞪眼看著她去‘折磨’人。”
說完,那個昭兒便笑吟吟地等著他那璉二爺和璉二奶奶的品評,只求能逗兩位一樂。
“可惜了!”
然而很意外地,賈璉聽完,臉上非但沒有任何笑意,反而露出一種極為惋惜、痛心疾首的表情。
“唉!”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啊!!”
在痛心疾首之余,他甚至還猛地一拍大腿,然后繼續長呼短嘆著。
“可惜?”
“你發哪門子瘋呢?”
聞言,王熙鳳只覺得好笑。
于是乎,見賈璉這般作態,她不由去奇道:
“可惜什么?”
“人家自己惹的禍,自己乖乖交了罰款,沒給咱們賈府添麻煩,這又有什么可惜的?”
她似乎一時沒轉過彎來,也不知道賈璉到底在想些什么覺得可惜。
“你啊——”
然而賈璉只是搖頭,然后用一種‘你真是婦人之見’的目光瞥了王熙鳳一眼,接著才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算計地小聲道:
“我的姑奶奶!”
“你想想啊!”
“那可是一千多靈石的罰款,若是讓咱們府上出面,或是托些關系去打點一番,最多…最多花費個一百來靈石,就能將事情給抹平了!”
“甚至丁點靈石都不花,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是吧?”
“左右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這里外一轉手,剩下的上千靈石,那可都是能落入咱們自己口袋的進項啊!”
他說著,手指還下意識地在王熙鳳跟前搓了搓,仿佛那白花花的靈石已經從他指尖溜走了一樣。
因為他們這些天庭勛貴們就是這樣的,不管是犯了什么事情,只需發個話就自然有人替他們去收拾首尾,別說是區區罰款了,即便是一般殺人的命案,他們都能壓下去,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甚至,實在不行,他們還能運作一番,干脆直接將對自己不利的天條給改了,那也不是不可能?
“誒?”
王熙鳳先是一愣,隨即瞬間明白了賈璉的算計。
緊接著,她先是狠狠剜了賈璉一眼,接著才忽地笑出聲來且沒好氣地去啐著道:
“呸!”
“我當你想什么呢!”
“整日里就知道琢磨這些歪門邪道!”
“你有這份心思,不如放在正經修煉上!咱們這等人家,雖說富貴,但終究是仙道為尊!”
“你若是走那仙舉,能早日凝結金丹,乃至窺得元嬰大道,再當個正兒八經的仙官,那才是長遠之計,比賺什么靈石都強!”
聽到王熙鳳提及修煉,賈璉臉上那點算計之色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著無奈、頹喪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懣。
“那仙舉可不好考啊!”
“再說,我不是捐了個同知嘛!”
“怎的就不正經了?”
接著,他像是被觸及了什么痛處一樣,語氣也變得有些陰陽怪氣起來:
“至于修煉…”
“那談何容易!?”
他感慨著,干脆搖搖頭走到一邊重新坐下。
“你當那金丹元嬰是街邊的大白菜嗎?”
“別看這天下三界都歸天朝統管,仙凡一體,可尋常凡人,資質魯鈍者,終其一生,連引氣入體都難如登天,能練氣筑基已是萬幸!”
“便是一些所謂的驚才絕艷之輩,若無天大機緣,也沒有門路,大多也不過止步于筑基期,金丹已是遙不可及!”
“即便如我等,托生于勛貴仙府,財、法、侶、地樣樣不缺,海量資源堆砌,大多也不過在金丹境界左右徘徊蹉跎!”
“想要成就仙道,羽化飛升…古往今來又有幾人?”
他越說越是激動,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別的不說!”
“便說是統御三界、貴為天庭之主的天帝陛下,據說其修為也不過是區區金仙之境!”
“即便如此,不也要面對那恐怖的三災九難,天人五衰?”
“連天帝尚且如此,我等苦苦掙扎,又有何意義?”
“倒不如趁著年華正好,及時行樂,享受這人間的富貴,享受美酒閱遍美人,豈不快活?”
說到最后,他的語氣中已帶上了幾分破罐破摔的意味,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猛地剎住了話頭,眼神閃爍地瞥了王熙鳳一眼,不再言語。
就這樣,這個小廳室內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就連剛剛那個能說會道的昭兒都識趣地閉嘴了。
“哼!”
王熙鳳看著賈璉那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不由再次嬌哼一聲。
不過,她心中此時也是百味雜陳,對賈璉既恨其不爭、惱其亂性,但同時又知他所言非虛。
畢竟,仙道艱難,非人力可強求,那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于是乎,她很快輕輕嘆了口氣,不再糾纏那修煉之事,轉而想起了另一個問題,隨即她蹙起那雙柳葉眉,狐疑地看向賈璉:
“對了,好端端的…”
“你突然讓昭兒去尋那火焰大仙作甚?”
“可是又動了什么不該有的心思?”
王熙鳳雖說已敏銳地察覺到賈璉此舉似乎沒有別的目的,但鑒于對方劣跡斑斑,她就還是想要去問問。
“我的姑奶奶,你那是什么眼神?”
賈璉見王熙鳳那狐疑和凌厲的目光,也不敢隱瞞,連忙叫屈道:
“你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我哪有別的不該有的心思?”
“是昨兒個去給老祖宗請安時,老祖宗特意問起了,說黛玉的師父這都好幾日了,怎么還不見過來?”
“還問是不是咱們賈府的門子怠慢了,或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臨走還叮囑我留心打聽著點,等那位大仙來了,務必第一時間稟報,她老人家要親自見見,好當面酬謝對黛玉的救命之恩呢!”
就這樣,帶著一臉的委屈,他將賈母給搬了出來好以證清白。
“是這樣!”
王熙鳳聞言,神色稍霽,隨即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既然是老祖宗吩咐,那便罷了。”
說著,她沉吟片刻,隨即對昭兒吩咐道:
“行了,這事兒我們知道了。”
“你繼續留意著那位火焰大仙的動向即可,也不必刻意去尋她。”
“想必等她在那神都城里玩夠了,新鮮勁兒過去了,自然會來咱們府上尋黛玉。”
“屆時再見也不遲。”
說完,她慵懶地揮了揮手,示意昭兒可以退下了。
“是!”
“二奶奶,二爺…”
“小的告退?”
終于,得到允許,那昭兒便如蒙大赦般,連忙躬身行禮,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室內重歸于寂靜,賈璉與王熙鳳也不說話。
他們只是各自說著想著各自的心思,唯有那清靈的香薰,依舊裊裊婷婷地在香爐蓋子空隙那上升、盤旋并彌漫到整個小廳里,和那些氤氳的靈氣混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