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諧的氣氛下,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壓抑或者說氣場在兩人之間盤桓,仿佛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在交鋒。
葉昭依舊是一派云淡風輕的微笑,錢驀亦是隨性灑脫,仿佛只是尋常的閑聊一般。
“若讓使君做一郡太守當如何?”錢驀看著葉昭,問詢道。
“大抵與如今差不多。”葉昭沒有多想,畢竟太守雖說比縣令高一級,但卻不算是一方大員,上面還有個州刺史管著,自主性很差,想要做什么事,都得像他現在這般,在夾縫之間尋求出路。
“那若為一州刺史又當如何?”錢驀又問道。
“刺史的話,手中權柄會重一些,但也有限,若在太平之時,可徐徐進行一些變革,但必須把握分寸。”葉昭笑道。
“太平之時?”錢驀看著葉昭笑道:“那要如何變革?”
“當今天下之所以如此,雖然表面上是朝廷賦稅漸重,實則乃交稅的人少了,交稅的土地也少了,要足夠稅賦,同時又讓百姓能活下去,只能想辦法將這些東西變多,將一些本該是布衣的佃農從世家之中釋放出來,同時將一些本不屬于豪族的土地還給它原本的主人,只是就如我之前所說,這其中的度當好好把握,一個不好,不但做不成事,自身也會萬劫不復。”葉昭說道最后,嘆息道。
如今天下的問題,葉昭看的明白,同樣也有很多人能看明白,但看明白不等于能改變。
錢驀聞言也嘆了口氣,他算是能看明白的人之一,但面對如今的局勢,他同樣不認為自己能夠做到,不是不自信,而是那相當于以一人之力跟一個階層作對。
“那若入朝為官呢?”錢驀看向葉昭:“以使君之能以及如今的名聲,怕是用不了多久便可入朝了。”
“哪有那般容易。”葉昭搖了搖頭,思索片刻后:“若真有那么一日,怕是要少說少做,朝中局勢紛雜,宦官、黨人、大將軍諸多派系糾纏不休,若真去了那里,也只能先求自保咯。”
若是蔡邕在這里,怕是對葉昭這種明哲保身之道不滿,他是希望葉昭能夠跟自己一樣站在皇家的立場上。
“只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吧。”錢驀搖了搖頭:“使君如今已經有了名聲,又是蔡翁高徒,一旦入朝,只怕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使君了。”
“所以啊,還是在這里當個縣令就好。”葉昭點頭贊同道,世事很多時候不是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有時候哪怕你不想招惹是非,是非也會主動找上門來。
“那若是讓使君坐在三公的位置上,使君又當如何?”錢驀顯然并不想終止這個問題,看著葉昭笑道。
“三公吶~”葉昭看著錢驀笑道:“錢兄還真是看得起在下。”
“在下并無玩笑之意。”錢驀肅容看向葉昭,沉聲道。
葉昭面色也肅重起來,思索道:“既居高位,要為這生民著想,便勸天子逐步限制士人兼并土地,鼓勵工、商,興百業,稅賦方面,也需重新編纂,如今的稅賦制度已然不合時宜,當重新編纂,不再按照人頭收稅,改以丈量土地收稅,既能降低賦稅,解除百姓之壓力,又能提高國庫收入,富民強國。”
更深遠的,在解決如今農耕產量落后之前,都不切合實際。
“那使君若是…”錢驀贊同的點了點頭,看向葉昭,想要繼續詢問。
“錢兄,再言可就真過了,人言可畏!”葉昭皺眉打斷錢驀的話,聲音也變得嚴肅起來,三公再往上,那可就只剩下皇帝了,不管葉昭心里怎么想,但若說出來可就是大問題了,他不相信錢驀會不知道個中厲害。
“使君見諒,一時興起,有些收拾不住。”錢驀哈哈一笑,向著葉昭拱手道。
“有些話,是不可以說的。”葉昭點了點頭道。
“今日聽君一言,勝讀十年之書。”錢驀站起身來,對著葉昭抱拳道。
“錢兄,我這好歹也是客人,你這便趕人,有些不太厚道。”葉昭苦笑著看向錢驀道。
“使君乃是不請自來。”錢驀看著葉昭失笑道:“在下也并未趕人,此乃由衷之言。”
“那便好,縣府的伙食不太合我胃口,既然錢兄并無趕人之意,那葉某就叨擾了,正好常常錢兄家的晚食。”
錢驀:“…”
“錢家可非豪族,這飯食簡陋,怕是不合使君的胃口。”錢驀咬牙道,一直以來只有他蹭別人的飯,何時被人蹭過飯?
“不礙事,本官最好結交朋友,正好午食宴請了城中幾位士紳,吃的太過奢華,這晚食也當清淡一些,正好,正好!”葉昭笑容可掬的道。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錢驀看著葉昭,內心在咆哮,但話一出口,真不好收回,只能任由葉昭留在莊子里跟他一起用晚食。
雖然心里是不太歡迎別人來自己家蹭飯的,不過葉昭見識廣博,才學也是驚人,兩人坐在一起,卻也相談甚歡,關系也因為葉昭這厚臉皮的態度,增進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