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擊稱善,又道:“如卿所言,中山事,了于趙。隨{夢}小◢說шщЩ.suimEnG.1a那么中山事確輕于趙。可如今多有傳聞,有謀利商賈,在泗上成立了什么風險投機公司,多援中山錢財火器,以謀暴利。人心求利,則天下大亂。”
“中山國本善騎馬,又有墨家馬鐙、鐵劍為助力,如虎添翼,摯恐不能守。樂羊之孫為中山謀,是不是可以讓樂羊去處置這件事呢?”
“那些在泗上謀劃在中山取利的商人,是不是可以問詢禽滑厘、鞔之適,讓他們抄沒那些商人的財產呢?”
公叔痤心想,君上這是這幾日沒休息好,竟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小意道:“君上封樂羊于靈壽。魏的靈壽、與中山的靈壽,對您有區別,對樂羊一族有區別嗎?”
這話直擊核心,分封建制之下,對君主只有封建義務,而非是直轄之下層層遞進的官僚體系,半獨立的封地對于君主而言自己可以得到封建義務,而對于封地主人而言,這封建義務效忠于誰似乎區別不大。
公叔痤有自己的私心,現在的局面,雖說是魏擊本身對于吳起也不信任,但是承擔了排擠吳起之名的還是他公叔痤。魏擊若是信任吳起,吳起是什么才能魏擊不是不知道,就憑公叔痤憑什么能擠走吳起?
但是魏擊不想承擔這個名聲,那么責任就得由想借機上位的公叔痤來承擔。
樂羊不是吳起,但是樂羊和吳起的經歷極為類似。
在才能不足吳起的情況下,公叔痤必須要用德行來證明:留下吳起是個禍害,不如讓他滾蛋。
于是他才問出了樂羊之事。
魏擊沉默片刻道:“靈壽屬魏、屬中山,于寡人有利弊。靈壽屬魏、屬中山,于樂氏無利弊。”
公叔痤借機道:“樂池乃樂羊嫡孫。樂羊當年可以吃兒子的肉,因為吃了兒子的肉可能換取相國、上卿之位。兒子沒了還可以再生。”
“現在樂羊已近六十,難有子嗣。那么,現在讓他殺死自己的孫子,君上能夠讓他做上卿、或是封中山之地給他嗎?”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魏擊本身排斥那些士人。就如當年田子方教育他的話一樣,士人可以走,而自己家族的宗族族人離不開封地。士人可能今日屬魏明日屬楚,但自己公族的人最起碼還可以信任。
樂羊這個人,和吳起很相似。一個殺妻求將、一個食子求將,一個有大功困于西河,一個有滅國之勞而封于靈壽只為大夫…
公叔痤再用樂羊的事,影射吳起,告訴魏擊自己排擠走吳起是正確的,即便這樣的人有能力,但是不能夠重用。
現在經過公叔痤的點醒,魏擊已經開始把樂羊和吳起畫上了等號。
公叔痤現在要做的,就是一件事:逼反樂羊。
如果樂羊反,那么就似乎能證明吳起若是繼續在魏,只怕將來也一樣會有禍亂。
所以只要樂羊反,那么公叔痤排擠吳起這件事,就不是嫉賢妒能,而是提前為魏國掃清內部可能的叛亂者,實乃目光灼灼未雨綢繆的大功一件。
而要逼反樂羊,又不能說的太過明白,不能讓魏擊察覺,這正是公叔痤今日真正想說的話。
公叔痤的問題,魏擊無言以對。
還能給樂羊什么樣的獎勵?上一次樂羊連自己兒子的肉都吃了,結果只混了一個靈壽的封地,完全被排擠出了權力中心。
那可是滅國之功啊。
中山國這么大的土地,真要封給樂羊?那么公族會怎么看?樂羊將來有反心怎么辦?如今朝內之臣,又有幾個可以替換,讓樂羊成為上卿?
魏擊搖頭道:“樂羊此人,與吳起無異。貪戀功名,無情無義,不能夠讓他做卿,也不能夠讓他封地太廣。”
公叔痤心中暗喜,臉上卻沉重地點頭道:“所以,君上想要解決中山之事,就應該用罰而不用賞。”
魏擊點點頭,似乎明白過來,又道:“那么,以卿之見,當如何?”
公叔痤道:“可派人,將樂羊妻子、族弟等人,接至安邑。修書與樂羊,質問其孫攻打魏國的土地,他當如何?”
“樂羊有才能,如果他能夠全力為君,那么中山余孽不足為患。想來他可以平亂。只需給他半年之期,讓他提著孫子的頭來見,那么可以證明樂羊這樣的人還是可以用的。”
“如果您先答應給他賞賜,那么他到底是忠于君上您呢?還是忠于那些功名賞賜呢?這是不能夠看清楚的。”
“而您不先答應給他賞賜,如果他又能夠殺死自己的孫子,證明他愛君上勝過愛他的孫子,那么之后再給他賞賜,這才是正途。”
“如果他聽聞這些消息,便反叛投靠中山…那么證明他本來就有反心。如果他沒有反心,為什么會害怕把妻子族人都送到安邑呢?他在靈壽反,不過是靈壽;可若是將來成為上卿再反,那就不是靈壽可以相比的了。”
魏擊拍手道:“正是如此。若他真的愛寡人之魏,當年他說不是為了功名而是為了忠誠因而吃了自己的兒子。那么難道他的妻子族人,竟比兒子重要嗎?所以他若愛寡人之魏,不會拒絕以妻子族人為質之事。”
公叔痤稱贊后道:“為防此事,可派勇悍之士一同入靈壽。一則督促樂羊。二則…若樂羊有反魏之心,可殺之,否則樂羊與樂池合力,則公子摯更難支撐。”
“樂羊雖有才,可未必有才就能夠用。如齊之田氏,也有賢能;宋之子罕,素有賢名…”
這話說的很對,魏擊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
公叔痤這話說的,有幾個名字繞開了。
可若是不繞開,其實還能繼續問下去:那趙、韓、魏等家族,也都是賢才,可這樣的賢才,哪個國君愿意用?這魏國是怎么起家的,你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看到魏擊目光躲閃,公叔痤又道:“有才之士,能用則用,不能用、或是明知其必反,當殺,以絕后患。樂羊有才,可是其孫樂池為中山之臣,這是不能夠防范的。若無樂池之事,樂羊或可堪大用。”
魏擊點頭道:“善。卿有謀國之言。那么,樂羊之事可以解決,那些投機中山的商人,是可以問詢于墨家,讓他們處置這些商人嗎?很多都是魏國的商人,這是叛國之罪。”
公叔痤搖頭道:“泗上有法可依,我聽聞這些事,只要合于法度,便是禽滑厘、鞔之適也不能夠干預。如果想要解決這些商人,需要讓泗上的法改變,而泗上的法又源于墨家所謂的天志,所以要連墨家的天志一起撲滅。”
“那么,君上,現在魏國是可以放棄趙國、中山、鄭國、陳蔡,而投入十萬甲士死于泗上嗎?”
魏擊當年在牛闌邑失敗,導致了李悝舉薦吳起的話像是在打他的臉,對于墨家雖然憤恨,可終究知道墨家守城之術。潡水、援最之戰后,魏擊就明白這時候一舉擊破泗上墨家,恐怕非有十萬之師不能夠成事。
這魏國的商人投機中山復國,魏擊心中憤怒,可是那些魏國的商人居住在陶丘一代,產業也都在那里,抓人都沒處抓去。土地又多封給貴族,商人手中土地不多,當真是商人無國,而且國法想制都不能制,因為那些商人在魏國沒什么產業。
魏擊嘆息道:“如此一來,除非樂羊忠誠,否則中山事就不能解。若是復國,也只能等到趙國的事完畢后,再前排甲士將帥攻占。那么,趙國的事,的確事重于中山事的。”
公叔痤點頭道:“當前吳起私心而謀,欲先滅秦得渭水之原,以絕魏西患,然后再謀中原。文侯否之。若滅秦,非吳起不能。吳起若滅秦,其攻卓著,此人好功名,必求封于渭水。然而秦人得渭水,可列戰國。吳起出將入相,能練兵治兵,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能變革法度,使國富民強人民效死。這樣的人,不能夠封于渭水。所以中原借弭兵、先滅秦而霸天下的策略,是不能夠用的。”
“韓趙魏三家皆出于晉,然而三家又不能合力。如當年葵丘之盟,齊桓強于列國,故可成盟主。魏強于韓趙,三晉方可成盟;魏弱于韓趙,即便成盟那么魏國也是不能夠答允的。魏國這樣想,韓趙也是這樣想,表里山河,趙強則魏弱、魏強則趙弱,這是不可能韓趙魏皆強而不內爭一致對外的。”
“如今趙國有亂,西門豹于鄴有強兵,西門豹又有賢能,鄴南扼中牟而北脅邯鄲,此地可攻可守,這是君上可以兵臨邯鄲的根基。”
“吳起入秦,雖有大禍,可卻也要在數年之后。吳起得西河,殺秦將,追秦公,入秦之后,秦貴人必怨。”
“如吳起言:不和于國,不可以出軍;不和于軍,不可以出陣;不和于陣,不可以進戰;不和于戰,不可以決勝。”
“吳起入秦,秦必不和于國。西河武卒,皆可調往河東,而不用擔憂秦人這時候出兵謀西河,秦必內亂。”
“以西河武卒之強,趙人不能敵,那么公子朝之事可成。”
“若能得邯鄲為賄,以西門豹之能治邯鄲。北接巨鹿,平原無險,那么中山與魏連為一體,趙人困于囹圄三面皆圍:西有上郡、西河;南有河東、中原;東有中山、邯鄲、巨鹿…如此一來,三晉霸業可成,趙人必仰魏之鼻息。”
“不得邯鄲,則中山始終是飛地。得邯鄲,有太行之險,太行以東的平原鏈接中山,日后緩圖,皆可歸于魏。”
“趙人受困,只能向北,國力又有公子之亂而衰,魏國霸業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