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嬤嬤緩過了氣,去與楊氏說了一聲,看著楊氏往仙鶴堂去,邵嬤嬤在心里嘆息一聲,那家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石瑛他們家是怎么發賣出去的,前車之鑒都不看著嗎 沒拿到錯處時,楊氏會給徐老太爺、閔老太太一些顏面,一旦抓到了,絕對不姑息。
這要是老老實實收拾包袱走,邵嬤嬤還會讓牙婆瞧著賣戶好人家,這等尋事兒的,賣得越慘越好 楊氏挺直了背,走進了仙鶴堂。
每一回發賣老仆,閔老太太都要鬧這么一場。
次數多了,楊氏也習慣了,她嘴上問了安,也不管閔老太太,直接落座。
閔老太太繃著一張臉,對楊氏道“不把人賣光了,你不順心是不是”
“不會缺了伺候老太太您的人手,”楊氏面不改色,道,“打發出去的,都是不好用的,教了好些年也沒教出來,我就換一把,新人得力些,您這兒若是人不夠,我再給您挑幾個。”
閔老太太冷笑,楊氏挑來的人手,聽誰的話,還用說嗎 “你從進門起就掌了中饋,老婆子從不插手,你要怎么管就怎么管,可你也別太過分了”閔老太太哼道,“你要是管不好,干脆分一部分給你弟妹,讓她給你分憂。”
楊氏看了老太太一眼。
閔老太太當年交出來,是忌諱楊氏這個官宦人家出身的兒媳,彼時徐硯全要靠岳家扶持,老太太怎么會跟楊氏對著干。
后幾年,相處多了,閔老太太的本性就冒出來了,加之楊家走了下坡路,而徐硯步步高升,老太太就對楊氏挑剔起來。
當然,閔老太太最挑剔的是小兒媳婦,她看魏氏才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老太太就是嘴巴上叫得兇,拿分中饋來刺激楊氏,楊氏要真把中饋分出去給魏氏 第一個跳起來的就是閔老太太。
楊氏被老太太鬧煩了,平素左耳進、右耳出的話,她今日不想憋著,當即就道“您說得是,我這些日子的確感覺力不從心,二弟妹能替我分憂,那真是太好了,我能松一口氣。”
果不其然,閔老太太的嘴唇重重抽了一抽。
落在楊氏眼中,她添了幾分暢快。
閔老太太當即不提中饋了,她換了別的“前回老婆子跟你說過,讓云錦登門來賠禮道歉,她怎么還不來啊”
楊氏一怔。
閔老太太繼續道“老婆子左等右等沒見著人,今兒倒好,大晚上的讓一個丫鬟過來,讓丫鬟來道歉,她是賠禮還是示威啊”
楊氏心說什么都不是,賠禮、示威都沾不上。
“老婆子看她是來惹事的,”閔老太太抬了聲,“坐著小轎子來,又坐著小轎子走,一個小丫鬟哪里來的臉面一些小門小戶的姑娘出門,都沒有她體面”
楊氏壓著火,道“宰相門前七品官,她現今是世子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平日里還要去長公主、郡主跟前回話,當然比小門小戶的姑娘體面。”
“呸”閔老太太啐道,“忘根的東西她老子娘還是侍郎府的仆從呢,她得意個什么勁兒姓甚名誰都忘了來府里轉一圈,還招三惹四的,她打人不算,你還替她把人一家子扔出去,你拿熱臉貼別人冷屁股,你昏了頭了啊”
楊氏挨了一頓批,絲毫不覺得意外。
閔老太太罵來罵去,都是要往顧云錦身上招呼的。
這罵的也不是撫冬,而是罵在侍郎府住了四年的顧云錦,沒念著他們徐家半點好,反而次次給徐家惹麻煩。
當然,也一并在罵楊氏,罵她把老仆都發賣了,不記得人家這么多年的苦勞。
楊氏聽著這些,只覺得極其可笑。
楊家當年對徐硯的扶持,那是費了人脈、資源給正兒八經鋪出來的升官路,閔老太太怎么就沒有念著好呢 忘根,閔老太太忘得徹底。
楊氏深吸了一口氣,直接道“您也別說這些了,反正人已經賣出去了,斷不可能再回來,您要是不想這一院子的人手都換成您不熟悉的,就消消氣,別再折騰了。您不累,我累得慌。”
這等裸的威脅,閔老太太哪里會忍,抓起茶盞就往楊氏身上砸。
茶水都涼了,潑在身上倒也不痛,只是濕了衣裙,看起來有些狼狽。
楊氏笑了笑,也不擦拭,只淡淡掃了閔老太太一眼,自顧自出了屋子。
閔老太太氣得要命,偏她自矜身份,不肯追到兒媳婦的院子里罵罵咧咧,只讓身邊的戴嬤嬤來管教楊氏。
楊氏睨了戴嬤嬤一眼“你也想被發賣嗎”
戴嬤嬤被這一眼瞧得背后一片陰冷,仿佛那碗茶水不是潑在楊氏的衣裙上,而是全灌進了她的后脖子里。
就像是在北三胡同里挨得那幾掃帚,重得她直到今日都隱隱作痛。
戴嬤嬤再自詡對閔老太太忠心耿耿,這兩年下來也看出門道了老太太是一只會叫喚的紙老虎,叫的再大聲,也是紙做的。
她再聽老太太的話,楊氏才是那個會收拾她的人。
而且,閔老太太鬧得太過了,不止是兩個兒媳婦不滿,徐老太爺也有意見,而徐馳向來主意大,徐硯瞧著是對老太太越來越失望 繼續順著老太太的心思做事,頭一起倒霉的就是她自己。
戴嬤嬤趕忙表忠心“太太,奴婢也在勸老太太,就是沒怎么勸住,但奴婢一定盡心盡力”
“哦,”楊氏打斷了戴嬤嬤的話,“那你就再使把勁兒,勸不好,我就換個人來勸。”
戴嬤嬤忙不迭點頭應了。
楊氏回到清雨堂,徐令婕一眼就看到了那攤水印子。
“祖母又為難母親了”徐令婕眉頭緊皺,“她怎么這樣啊一點道理都不講”
畫竹站在一旁,窗戶半啟著,她剛好看到徐硯回來,忙道“姑娘,老太太是長輩,別說是潑個水砸個碗,就是讓太太去院子里跪著,太太也不得不從啊。姑娘,您先別著急,讓太太把衣裳換來,不然老爺回來看見了問起,多為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