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家閨女也到了這個年紀了。”王老爹戲謔地說道。
“爹你真討厭!”王巧巧羞紅了臉。
王老爹忍不住笑了起來,旋即臉色一正,道:“還不知他是什么來歷,看裝扮或許是個修行者。”
他在說到“修行者”三個字的時候,并沒有神州大地的普通人的那種敬畏,反而有習以為常,司空見慣的感覺。
事實上,在閻浮世界,修行者實在太多了,有些不入流的,連飯都吃不飽,王老爹至少還有個體面而且穩定的活,所以并不感到驚訝。
“不管怎樣,先把他帶回去,找個大夫看看吧。”
王老爹說著,倒干凈了煙斗,插在腰上,便要去扛那男子。
就在這時候,男子突然睜開眼睛,把王老爹嚇了一跳,手懸在半空,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尷尬極了。
“公子千萬不要誤會,”王巧巧見狀也顧不得羞澀,連忙解釋道,“阿爹是看你昏迷不醒,想帶你去看大夫的,我們不是小偷。”
“我聽到了。”男子的嗓音有些沙啞,聽得出來(情qíng)緒很低落。
王老爹這才直起(身shēn),笑道:“小兄弟,我看你從天上掉下來,怎么一點事也沒有?”
男子勉強一笑:“皮糙(肉肉)厚,摔兩下沒事的。”他彎腰坐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印堂的位置。
王老爹道:“小兄弟,我看你這面相,像是東天境的人,怎么會來到北唐?”
“我也不知道。”男子迷茫地說。
王老爹以為他不想說,便笑著道:“我叫王淳,認得我的都叫我一聲王老爹,這是小女王巧巧。”
“燕離。”男子正是燕離。
“燕大哥,你是修行者嗎?”王巧巧是個自來熟的(性性)子。
“算是吧。”燕離站了起來。印堂上的咒印已經消失了。當然,如果不是如此,他也就不會醒了。他現在能感受到的是,靈魂深處的真名前所未有的虛弱,詛咒也前所未有的狂暴。
這都是他放縱(情qíng)緒大潮的后果。
還有更糟糕的,他最后接連的兩場惡戰,給他的(身shēn)體造成了巨大的負擔,尤其是和楊幽云的對決,他的(身shēn)體強度還遠遠達不到放縱怨力的程度,幾次高強度的怨力輸出,讓他的源海處于一片灰茫茫的狀態。
或許還不止怨力,最后一劍,他強行動用了《太白劍訣》,其修行總綱便是“一劍可得天下勢”,事實上他還沒來得及修煉。
他醒來的時候,探查過周圍的(情qíng)況,沒發現危險后,下意識地想要觀想恢復元氣,卻只覺腦中一片刺痛,這大概就是強行動用沒掌握的劍訣的后果。
不能觀想,就無法修煉,無法修煉,就不能對癥下藥,修復源海也就無從談起。不過,從醒來到現在,源海已經自然恢復了一點點元氣,還能自然恢復,說明問題不大,只是需要時間來療養。
他的心(情qíng)并沒有因此起伏。
一切都結束了,已經無所謂了。
他想。
王老爹見他不想多說,以為他跟那些不入流的修行者差不多,混得連肚子都吃不飽,便笑著道:“燕兄弟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燕離道:“不知道。”
王老爹一怔,王巧巧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笑著道:“燕大哥不如先到我家住兩天再打算吧。”
王老爹苦笑道:“都說女兒外向,真是一點沒錯。”
“阿爹快別亂說啦!”王巧巧微羞著跺腳。
王老爹笑道:“天快亮了,我回去下點面,將就著吃一點,暖暖(身shēn)體吧。”
“我不想吃面。”燕離道。
“那…”王老爹有些為難起來,“這個時辰買不到菜,酒樓也沒開…”
“有酒嗎?”
王老爹的家中只有粗劣的老酒,吞咽起來,像被刀割一樣。
酒入愁腸,姬紙鳶痛哭的臉以及怨恨的眼神,又浮現在腦海,一點一點地剜著原以為已經麻木的心臟。
他醉了。他吐了。
“燕大哥,燕大哥,醒醒啊燕大哥…”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人在叫他,他緩緩睜開眼睛,天光刺得他眼睛一痛,忙又閉上,過了會兒才睜開,就看到(床床)邊坐了一個(嬌交)俏可人的少女,看著十六歲左右,小鼻子大眼睛,梳著兩條麻花辮,充滿了青(春chūn)的朝氣。
“燕大哥,你終于醒了,快起來吃中飯啦!”
“你是誰?”燕離按著發疼的腦袋。
“我是巧巧啊,燕大哥,人家從早上伺候你到現在,還沒合過眼呢,你居然把我給忘了,哼…”王巧巧生氣地道。
“哦對,是巧巧姑娘…”燕離晃了晃腦袋,坐了起來,“我不想吃飯,你能再給我一點酒嗎?”
王巧巧蹙眉道:“燕大哥,酒都被你完啦,你這樣對(身shēn)體不好的…”
“沒酒了嗎,那我出去買一點。”燕離從(床床)上下來,跌跌撞撞地朝外走。
“燕大哥,你看你走路都不穩,還是快躺好,我幫你買吧。”王巧巧跺了跺腳,追上去扶住燕離。
“已經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燕離搖了搖頭,“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告訴我怎么走就好了。”
“我陪你去吧。”王巧巧嘆了口氣,“燕大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沒有啊,我(挺tǐng)好的,就是有點渴。”燕離砸吧了下嘴。
王巧巧幽幽地道:“真的沒有嗎?昨晚你喝醉的時候,不停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
“是嗎?”燕離揉了揉腦門,“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王巧巧道:“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但是燕大哥,如果心中有事,千萬不能憋著,會把自己憋壞的。”
“巧巧,你真好。”燕離朝她一笑。
王巧巧俏臉微紅,低下頭去:“換,換做別人,我也會的…”
出到大街上,她忽然道,“哎呀,今兒大年初一,哪有酒肆開門啊,最少要等明天。燕大哥,不然你回屋里躺著,我去別人家問一下,看看能不能沽一點。”
“那你受累了,錢給你。”燕離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
這銀子足有五十兩重,他本意是扣去沽酒錢后全給王巧巧,以報答她不辭辛苦的照顧。
誰知王巧巧臉色古怪道:“燕大哥,這是什么呀?”
“銀子啊。”燕離道。
王巧巧從懷中取出一小粒碎石模樣的東西,道:“燕大哥,你那個銀子買不了東西的,要用這個。”
燕離取過來仔細一看,吃驚道:“天玄石?”
王巧巧道:“是天玄石,我們都是用它買東西的。燕大哥的家鄉是用銀子的嗎?”
燕離掂了下,這小小一粒怕有三錢重了。道:“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王巧巧道:“這里是北唐境花江城濟水郡。”
燕離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地方。他道:“你知道大夏皇朝嗎?”
“大夏皇朝?”王巧巧念了一遍,然后搖了搖螓,“從沒聽過。”
燕離這才意識到,他來到了一個全新的未知的地方。
他試探地問道:“你認識一個叫唐桑花的人嗎?”
“唐桑花?”王巧巧道,“是誰呀,燕大哥的朋友嗎?好奇怪的名字啊。”
燕離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算了,你去幫我買酒吧,先記著賬,(日rì)后一起算。”
“酒算我請的啦,但是燕大哥,說好了就這一次哦。”王巧巧道。
“我保證就這一次了。”燕離嘴角微揚,“我是說今天。”
“什么今天啊,明天不許再喝了!”王巧巧氣鼓鼓地道。
“你們站在門口做什么,快進去吃飯了。”這時候王老爹走了出來。
王巧巧卻向街上跑去,一面道:“阿爹,你先吃,我去幫燕大哥買酒。”
“還喝?”王老爹眉頭微皺,“燕兄弟,你看起來好像受了傷,喝酒對傷勢不好的。”
“我沒事的。”燕離笑了笑,“對了王老爹,能不能請問一下,這個北唐是一個皇朝嗎還是?”
二人進到了里屋,王老爹道:“什么皇朝啊,早就沒有皇朝了。”
“沒有嗎?”燕離道,“那你們受誰的統治?”
王老爹坐了下來,想了想,道:“沒有皇朝,但有圣朝。現在是龍皇圣朝,龍皇三十二年,新閻浮歷六六八年。燕兄弟,你的家鄉到底是哪里啊,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
燕離含糊道:“我自小在山里長大,沒接觸過外面的世界。能不能大概給我講講。”
“那你坐著吧。”王老爹習慣(性性)地先點了一口旱煙,然后才道,“我們現在(身shēn)處的地方是北唐境,北唐境是龍皇圣朝八大境之一,其他分別是:東天境、白虎境、龍皇境、海天境、魏王境、巨鹿境、南凰境,這是人界的地域劃分。”
“人界?”燕離道,“這么說,還不止這些?”
王老爹道:“我見識短淺,只知魏王境通往仙界,巨鹿境通往阿修羅界,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有沒有一個叫劍庭的地方?”燕離問道。
王老爹神色古怪地盯著他,看了半天才道:“你莫非想要拜入劍庭門下?你難道不知道,劍庭在仙界九大道統里面也是排在前三的存在,只有神仙一般的人物,才有那份機緣,咱們都是普通人,還是別想太遠了,我看你雖然是修行者,頂多也就武者的程度吧。”
“差不多吧。”燕離道,“我只是問問,曾經聽過,好奇而已。”
“原來如此。”王老爹笑道,“沒事的,開年之后,如果沒地方去,就跟老爹干雇頭,先干一段時間腳夫,我再幫你弄雇頭的名額。”
“腳夫?”燕離臉色也古怪起來。
“對啊,怎么?”王老爹腦子一轉,便明白過來,淡淡道,“你剛從山上下來,可能還不知道,這世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修行者,我手下的腳夫,就有兩個三品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