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回永陵嗎?為什么要來并州?”
馬車緩緩的駛入并州地界,駕車的是燕離,問話的是沈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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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陽走后已有六天,前五天燕離重傷,連車也趕不動,沈流云只好親自上陣,做這種從來沒做過的粗活。
這一路上,每到一個城鎮,便重新易容喬裝,端的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燕離裝扮成六十來歲的小老頭,黏上了花白的胡須,黑發也染白了,包巾束發,粗布短打和草鞋,加上滿手的老繭,活脫脫一個常年趕車的老車夫。
“什么預感?”沈流云扮了男裝,俏臉有過涂飾,還是相當的秀美。
燕離道:“這次營救行動成就了燕山盜,尤其是我的‘威名’,又讓朝廷顏面掃地,肯定會多出不少‘崇拜’我的人,萬一他們‘夾道歡迎’,我恐怕消受不起。改道并州,更安全一點。”
沈流云不由好笑道:“你是豬啊,誰讓你那么沖動!往常行事不是謀而后動么?等等,你該不會喜歡小唐吧?也是,她長得確實不錯,性格也很討喜,如果不是異族就好了,正好討來給你做媳婦。”
“不是您想的那樣。”燕離也笑著說,“她是很不錯;不過,這個女人心狠手辣,心機幽微,跟她做夫妻會很累的。”
沈流云微嗔道:“小小年紀,哪來那么多世故老成,年輕人該有年輕人的朝氣,我看小唐就不錯,歡脫俏皮,隨心所欲,你應該向她學習。”
“您前幾起好話來了?”燕離詫異道。
沈流云道:“我并沒有改變看法,——你也說過她心機幽微,——我只是實話實說,撇開身份不談,我確實很喜歡這個小姑娘。只可惜立場不同。”
“會用蠱的,未必就是蠻族。”燕離意味深長道。
這時官道上行人漸漸多了,伴有不少的車馬,行不多久,遠遠看見一個城鎮的輪廓。
燕離看了看天色,道:“就在這里歇一晚吧,明天換一輛車,改道永陵。”
這是一個名叫松陽的小城,位于并、豫二州的交界處,人口不算特別多,但也有十來萬。
燕離趕著車,來到城門口。姬天圣上位以后,在城池的守備上新增一條鐵律:不論高官貴胄,或是平民百姓,一律不準收費。
可是,燕離卻被攔了下來。
不單是燕離,所有進出城的人都受到了嚴格的盤查。
“你們從哪里來,要去哪里,車里是什么人,干什么的,統統老實交代!”一個守衛大聲問道。
燕離拱了拱手:“好教官爺知道,小老兒從荊州來,車里面是我家公子,欲往青雅集訪友。”
那手中手中有一張通緝令,他越過燕離,掀開車簾,對照著手中的通緝令對比了一下,便放下簾子,讓開道路:“進去進去,快點。”
他的動作很快,燕離沒看清那通緝令,心中卻生出不好的預感。
“發生什么事了?”沈流云問。
“不知道。”燕離搖頭苦笑,“但總覺得跟我有關。”
沿著主干道走不多久,他忽然勒住馬頭,朝右手邊的人堆看去。
“怎么了?”沈流云察覺到異常,便掀開窗簾看出去,只見一堆人擠在一個地方,對著一面墻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她向前方掃了一眼,道:“前面是官府,這里應該是告示墻。”
修行者的目力非同尋常,她一開始并沒有聯想到燕離身上,這時仔細一看,頓時大吃一驚:“小梵,這上面畫的是你吧?”
那告示上確實畫著一個人,但筆墨太囫圇,只有從面部輪廓判斷;燕離的臉就像頂級匠師雕刻,輪廓清晰,十分的罕見,所以并不難認。
“是倒是,就是太丑了。”燕離一臉的嫌棄,“讓我知道誰畫的,非得找他算賬不可。”
沈流云再仔細一看,只見上面寫著:查書院內院學生燕離,先殘殺朝廷命官、放走異族奸細在前,又用邪法奸淫教習在后,圣顏大怒,其惡行令人發指,今以叛國罪論處。凡通報此賊者,賞萬兩白銀;捉拿此賊賞十萬白銀;取其首級,賞十萬黃金!
“駕!”馬車重新行進。
燕離哂笑著道:“海捕文書應該早就抵達荊、揚二州的,幸好我們改道,不然哪有這幾天的清閑。”
“曲尤鋒這個混賬東西!”沈流云氣得渾身發抖。
“我早已想到他會不擇手段,這也在意料之中。”燕離道,“回永陵的路會很難走,您要有心理準備。”
“是我一時心軟,連累你了…”沈流云黯然地說。
“我們是相互連累的關系嗎。”燕離回過頭去,向她咧嘴一笑。
沈流云一怔,不禁笑起來:“你還得倒快。”
燕離選的下榻處叫“南北客棧”,名字普通,規模也很普通;將馬車安置妥當,要了兩間相鄰的房間,叫了些飯菜。
沈流云只喝了些水,并不吃。
燕離也吃不多,其實每次吞咽都十分難受,但他的身體需要養分,不吃東西不利于治傷。
吃過后,下意識地想要調笑兩句,忽又閉住。
沈流云若有所思道:“你之所以不愿喊我,是不是因為之前的那些流氓話,讓你不好意思了?”
燕離有些尷尬道:“不全是。”
沈流云欣然道:“是我教的,還知道廉恥。還有,你明知我最不待見登徒子,還故意如此,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我還是很生氣。好了,快點躺下。”
如是往常,燕離肯定要就此調笑幾句的,此刻也只能忍了,乖乖躺了下來。
沈流云在床沿坐下,伸出纖細的玉手,放在燕離的胸口。微微瞑目,有青色的光從她的玉掌發出,并沒入燕離的胸口。
“每次看見,都覺得既神奇又詭譎。”燕離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透入體內,非但不難受,還有一種流云輕撫的感覺,清涼舒坦。
“神奇就罷了,詭譎怎么說?”沈流云閉著眼睛道。
“要是萬一上了癮,沒事就跑去找人拼命怎么辦?”
沈流云沒好氣地罵道:“白癡,我不是告訴過你,你的傷我無能為力。”
“那我怎么感覺有好轉的跡象?”
“錯覺罷了。”沈流云搖了搖螓,“我們龍象山的修行總綱為《妙靈真樞秘典》,對外則稱‘七樞御靈’,我現在的境界不過是第二境‘御神’,只能大概了解傷勢的情況;至少要到第三境‘御魂’,輔以銀針渡穴,才能將神靈之力送入你體內,治療你的傷勢,當今天下,也只有我師傅才辦得到。”
“我怎么從沒聽過這么一個人?是修羅榜上的高手嗎?”
“不是,他的身份我不能說。你乖乖在這里休息,我去抓點藥。”
“又抓!”燕離臉立時皺成一團,苦兮兮地說,“能不能少抓點…”
“不行!”沈流云板起臉來,嚴厲地說,“你的傷已經到了不能再拖下去的地步,必須盡快用藥調理,不然會損傷你的根基。”
頓了頓,語調放緩,“要是不喝藥,你到現在都未必站得起來,乖乖聽話,我去去就回。”
沈流云問過了伙計,松陽城的藥鋪不多,距離最近的是靠近城門的一家。
她自修行伊始便開始識別藥材,連藥方也不用寫,進了藥鋪后,直接就報上所需的藥材名字。抓了藥,她沒有在外面逗留,立刻就回了客棧。
就在她走后,正好是關城門的時間,守衛將零星幾個趕路的放進來,便準備關門,耳邊就傳來鐵蹄聲。
他遠眺一看,只見大約有一百騎,甲葉錚錚,朝著自己疾奔而來,心里頭不由得一緊,下意識地要關門。
“衛尉司辦差,給我把門打開!”
一聽是衛尉司,守衛這才松了口氣,將門給打了開來。
百騎靠近,就見為首的有兩人,其中一個便是那喊話的,看裝扮似乎是個將軍;別一個青年,裝扮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且長得清俊,讓人一眼就很有好感。
“多謝這位大哥留門,要不然我們就只能在城外過夜囖。”青年從馬上下來,一臉的風塵之色,卻還是微微笑著。
守衛受寵若驚地說:“不敢不敢!”
那將軍冷冷道:“李宜修,你跟一個守門的廢什么話,就算關了門又怎樣,我王元朗在此,他還敢不開門?”說完帶頭進城,根本不多看守衛一眼。
守衛當然很不痛快,但也不敢發作。
青年歉然地說:“不管怎樣,還是多謝了。”
“您快請進吧,城門要閉了,晚了要挨縣大人的罵。”
青年便牽著馬步行,待守衛將門關好了,才笑道:“是這樣的,在下李宜修,奉命來此追兇,啊,就是你手上的通緝令通緝的人。”
守衛大驚失色:“此惡賊竟逃到松陽城了么?”
青年笑道:“還不能肯定,不過有線索說兇犯受了重傷,未知城中有幾家藥鋪,能否帶在下去看看。”
守衛對他很有好感,當即道:“不必麻煩,城中就兩家藥鋪,我讓手底下的弟兄跑一趟便是了。”說著,便喚來手下吩咐了一番。
去沒多久,他的手下就回來了一個,稟道:“頭,得賢藥鋪的老板說,方才就有人來買過藥,量不少,治外傷內傷的都有。”
“快帶我去!”青年眼睛一亮。
一行人來到得賢藥鋪,掌柜的早已候著了,看到青年來,心知是圣都來的貴人,不敢怠慢,忙將方才的事詳細說了。
守衛聽完驚疑道:“你說的那個人我好像見過,坐在一輛馬車里,趕車的是個小老頭。”
青年沉吟了一下,道:“麻煩大哥再幫我查一查,那兩個人在哪里落腳。”
“這是我分內之事!”守衛立刻發動人手去了。
這時候那將軍悻悻地騎著馬過來了,道:“你的方法真的管用嗎?別搞錯了,鬧個大烏龍。”
青年道:“總比瞎摸強吧,至多不過是道歉而已。”
“哼,我真搞不懂你這個人,以你的身份地位,需要跟這些低三下四的人打交道嗎?只要一個命令,誰不聽從,殺了便是,總有聽話的站出來為你辦事。”
青年只是淡淡笑著:“博弈的時候,往往一個小細節的錯誤,就會導致滿盤皆輸。你不要小看地頭蛇的能量。”
不多久,守衛帶著人回來了,稟告道:“二位大人,那兩人住在南北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