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春日,襄邑城中,最火的是三種花兒。
一種是早春新開的花兒,是送美人的不二人選,大街小巷里,都能看到有那村中小童提著柳編的籃子,裝著花兒賣。
二種乃是紙扎的花兒,戰亂之后,白事連連,十人之中,總有一人是家境不錯的,買了那紙扎的下人,馬車,紙扎的花兒在墳頭燒了去。
三種便是花娘了,一個個穿得花枝招展的招搖過市,若是能夠被朝廷軍的某些大爺看中了,贖了身帶去長安城吃香的喝辣的,也是走了當頭鴻運了。
但是這三種花兒再火,也比不上國舅一行人,吸引目光。
孫國舅邁著方正的步子,走在襄邑城中,上過戰場的人,越發的珍惜這種平和的時光。
原本同賀知春一道兒逛集市,還讓他有些頗為不自在,現在被這春日的小風一吹,他已經心平氣和了不少了。
“國舅爺,您瞧這柳編的梳妝匣子不錯,不若帶一些回去,便是送給長樂公主也是好的啊!”
孫國舅差點兒沒有被賀知春喊聾了耳朵,他四下里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了賀知春身邊,“你這么大聲說話做什么,嚇死個人了!”
賀知春一愣,“不大聲說話,人家怎么知道你是國舅爺?不知道你是國舅爺,怎么知道你不是那個被調戲了的俊美小郎君呢!”
好吧,孫國舅覺得十分的有道理。
賀知春說著,微微一笑,對著那個賣柳編的老漢說道:“這個編了貓兒圖案的,還有那個花兒的,小魚的,都要。”
老漢一聽,樂呵呵的都裝好了,還送給賀知春一個草編的螞蚱。
過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孫國舅掏錢,那個老漢的眼神也有些變了,怎么地,竟然還有人想買霸王編?
賀知春捅了捅孫國舅,“國舅爺,給錢啊!”
孫國舅捂了捂錢袋子,“為何要某給錢?”
老漢鄙視的看了孫國舅一眼,“你領著人家小哥兒逛集市,還不給錢咋地?這小哥兒生得白凈好看,人家也有爹生,有娘養的。你莫要因為你是國舅爺,就看輕了他。”
“看這好好的孩子,唉…”老漢說著,又塞了一個柳編的簍子給賀知春,“你一個小郎,買什么梳妝匣子,這個拿著,去河里撈點魚,好好補補身子…唉,也是造孽!”
孫國舅一頭霧水,他干啥了他就?他就是問了一嘴為何要他掏錢而已,他根本就沒有想要買這個梳妝匣子好嗎?
你看賀知春,一買三個,她一個,李恬一個,崔韻一個…為何要他掏錢?
但是老漢的目光,看得他有些發憷…
算了,統共也沒有幾個大錢。
孫國舅掏了錢,將賀知春拽了起來,賀知春昨夜里飲了酒,原本就沒有啥氣力,這一拽一下子沒有站穩,跌倒在地。
老漢頓時就怒了,趕忙走了過來,將賀知春扶了起來。
還有周圍的一些人,也都指指點點的看了過來。
老漢瞪了孫國舅一眼,欲言又止,湊到賀知春耳邊小聲說道:“小哥兒,若是能跑,你就找個機會跑了吧。不行的話,將這臉劃破了,就沒有這么多事兒了。我們這襄邑啊,原先有那錢公子…也是這么個德性。”
賀知春頓時恍然大悟,有些哭笑不得,感情這些人,以為她是國舅養的兔兒爺!
我的天啊!
孫國舅若是知曉了真相,會不會殺了我!
孫國舅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雖然是個暴脾氣,但絕對不是癡傻之人,只要仔細一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所在,頓時一張臉都綠了!
他敢養太子?他養得起太子?
你們是不知曉,太子是一個怎么樣的敗家娘子,便是有金山銀山,都不夠她來花啊!
而且太子的錢,可以養一千個國舅爺不帶喘氣的!
他想著,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賀知春的腦袋上,你出的什么鬼主意,他寧愿是金屋藏嬌,也不要是養男寵!
還是一個摳門嗖嗖,不給男寵錢花的人…
簡直是一張老臉都丟光了!
“你們不要胡言亂語,這是某侄兒,他昨日里飲多了酒,腳步虛浮,同某無干系。”
他說著,狠狠的瞪了賀知春一眼。
賀知春忙不迭的點頭,真的不怪我啊,要怪就怪姓錢的,已經讓宋州百姓的腦子長歪了去。
周圍的人都議論紛紛起來,那賣柳編的老漢實在是忍不住了,“你瞪他,我們都瞧見了。”
孫國舅氣炸,袖子一甩,“回去了。”
賀知春想笑又不能笑,忙追著國舅回去了。
她已經可以想見,等回到長安城,國舅爺貪花好色,在宋州男女不忌的美名肯定已經要傳遍了。
說不定還有那溜須拍馬的小人,撿了生得好的小倌給到國舅府里去。
哦,她還差點兒忘記她那個喜歡當媒人的爹了,指不定要送一打美人去…
國舅爺的艷福要來了啊…
“舅父啊,莫氣莫氣,氣出病來無人替。你行得正,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啊,舅父!再說了,這樣的事情,久而久之,謠言便不攻自破了。這事兒我也實在是沒有想到,真是對不住了舅父!”
孫國舅一口氣強硬的咽了下去,“倒是某連累你了,讓你被人當做兔兒爺!”
賀知春趕忙擺手,“無妨無妨,沒有幫舅父澄清,反而…天寶實在是汗顏…”
孫國舅簡直想要去扯一下賀知春的臉皮子,總覺得她同平時不大一樣是怎么回事?
“罷了罷了,你也是一片好心,咱們明兒個就回長安城”,孫國舅甩了甩袖子,氣沖沖的去尋英國公喝酒去了。
等孫國舅一走,賀知春立馬拔腿就跑,沖進了自己的小院里,“九哥,九哥,你現在可以跟我說是咋回事了。”
崔九將手中的筆一撂,“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賀知春把頭一抱,“我的天哪!我真是太厲害了,連喝醉了酒,都這么能夠坑人啊!這事兒千萬不能告訴國舅啊!對了,那個姓錢的抓起來了沒有?那惡霸不知道做了多少壞事。”
崔九嘿嘿一笑,“還是留給國舅去抓吧,他正在氣頭上,總得要什么可以出氣的東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