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
時間仿若凝滯。
那張風雪凝聚的青鬼面具,包裹了一層銀城城主的太虛之力,此刻裂開了一道裂紋。
在十分之一剎那的瞬間,那道裂紋迅崩開,青鬼猙獰的面孔,被金光璀璨的拳頭砸中,鮮血來不及溢散開來——
下一剎那時間恢復正常,風雪銀城城主的身軀,直接被一拳轟散!
漫天大雪紛飛呼嘯,在大榕樹外三丈之處,一道由風雪重新凝固的黑色大麾身影憑空拼接而出,只是身形狼狽,現身之后捂住碎裂的青鬼面具,片片雪花猶如碎裂瓷器從指縫內擠入拼接成完整面具。
風雪銀城的城主手中拎著一道青袍身影,正是青石,他抬起頭來,亂漫卷如云,面前一道黑色雷霆呼嘯而過,墨色蓮衣衣袂之處噼啪有雷光浮現。
他眼露駭然,不曾想到,小殿下的度居然比自己太虛之力更要快上一分!
銀城城主下意識想要避退,只是前后左右都被蛛網封住,唯一的退路就在易瀟身后。
唯有硬撼!
他面色鐵青,一只手不再覆在自己青鬼面具之上,那副面具已經由風雪重新粘粘在額之前,獠牙橫生,兇態畢露!
風雪銀城城主上前一步,大袖抬起,鼓蕩飄搖,一掌由上而下,呈現翻天之勢,迅猛落下,掌心之處風雪青霜飄搖,雷霆震顫,有萬鈞之重!
道宗大手印!
早在始符年間就已經失傳的禁忌手段!
小殿下面無表情,緊握雙拳,蓮花池內蓮花開,紅魚白魚各擲一邊,噗通一聲水響。
真龍劍氣,盡在骨骼之內流轉,紫府神魂無限玄妙,周身三百六十處天大穴竅,此刻猶如汪洋大海,肆意沸騰,處處迸紫霞,三百六十道紫霞轟鳴,黑色元氣覆蓋一層紫,在小殿下皮膚之下流轉不息,剎那回轉數十次。
易瀟看著那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壓了過來。
整件黑色大麾也壓了過來。
眼前漆黑一片,猶如世界將塌。
這樣的場景,不是第一次見了。
小殿下輕聲念了一句洛陽。
蓮池左半是一片漆黑,臥龍,紅魚。
真龍抬頭,睜眸。
小殿下左肩微微傾動,攥緊的拳頭向后拉扯。
高高向后拉開——
然后揮舞而出!
這一拳,要將這個世界全都打爆!!
“轟——”
世界極靜,整個世界的聲音似乎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只見天地之間,大雪靜止,壓下的那件黑色大麾與蓮衣小殿下幾乎要撞在了一起。
一掌壓下,一拳砸出。
整個世界以他們為圓心,腳底土石崩開,剎那掀開卷起無數道細密蛛網,下一剎那便化為無盡碎石。
大榕寺轟然一聲巨響。
牌匾,重門,磚石,泥壇,大榕,金剛殿,佛塔。
這些留存千年的古物,在一剎那全都被震碎成為細碎如殘磚裂瓦的物事,浮現在空中,在這一剎那的極靜之中,懸浮停滯了那么一丁點時間。
接著黑色大麾開始崩裂。
那個以道宗大手印壓掌而下的黑色大麾男人,青鬼面具之下,露出了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來不及反應。
風雪之力也好,太虛之力也好。
那件黑色大麾,從袖口開始崩裂,在幾乎停滯的時間之內,開始被寸寸撕開,崩飛,未曾濺射而出便自行焚成了灰燼。
手臂開始被巨力撕裂,劍氣絞肉,真龍吃骨。
銀城城主,很確切地感受到了這種痛苦。
這樣的痛苦,上一次感受,便是在洛陽。
青鬼面具對面,是一張紫黑之氣繚繞的青年面龐,那人的瞳孔一片熾熱大金,宛若天上神靈,煌煌如日,不可直視。
他輕聲念出了兩個字。
銀城城主聽到了。
“洛陽。”
他駭然看著自己的那只手臂,這手臂之上小半縷取自本尊的神魂,就這么被那一拳砸得炸裂開來,無數魂力崩散之后無法凝合,被紫府劍氣攪得粉碎,不再復存。
只是一拳,就打得自己大傷?
時間重新恢復。
風雪銀城城主宛若拎著一個燙手山芋一般,第一時間甩開了手中的青石,忍著神魂鉆心的疼痛,驅動太虛之力,剎那奔出了一截距離。
腦海里一片空白。
他想不明白。
太虛之中,并無實體。
既然沒有實體,為什么會被打中?
那位洛陽之時還只不過是一位卑微修行者的螻蟻,為何短短兩年,神魂便已經強到了這種地步?
銀城城主幾乎要咬碎牙齒,耳旁卻猛然傳來一聲迅猛無比的破空呼嘯聲音,愕然抬起頭來,顧盼之中看到一道比自己太虛之力還要快的蓮衣身影,在自己肩頭一側奔馳,面無表情,身后拖曳無數黑色雷霆,一路噼里啪啦轟然作響,卻只是保持與自己并駕齊驅的勢頭,并沒有急著出手。
已經臨近蛛網。
銀城城主尖嘯道:“我已經放手了,你還要我怎樣?!”
小殿下面無表情,右側手臂一直在蓄勢。
右半蓮池是一片純白,盤蛇,白魚。
易瀟緩緩閉上雙眼,此刻靈臺分明空明,腦海里卻一片紊亂。
有一人的音容笑顏浮現在面前。
那人從來沒有對自己笑過。
洪流城。淇江。天狼城。龍門。
不,她其實是笑過的。
小殿下一直想看她再笑一次。
可她唯一的一次笑,卻是最后一次了。
銀城城主拼命狂奔,卻始終無法趕身旁那人的鬼魅身法,無論自己的太虛之力催動到了什么樣的極致,風雪再大,身形不斷飄溢,瞬移,那人都死死跟在自己身側。
銀城城主看到身旁那人咬緊舌尖,極其緩慢從牙尖再度擠出了兩個字。
“紅衣。”
猛然驚悚。
小殿下腳尖砸在地面,轟然一聲地面崩開一道巨大凹坑,整個人消失不見,下一剎那瞬移到了銀城城主前掠的面前,整個人懸停之勢,一拳擂鼓。
以銀城城主的那張面皮為鼓。
青鬼面具剎那崩開,那張可笑的猙獰嘴臉,一瞬間炸碎成為漫天碎沫,風雪亂震,一片凄涼。
銀城城主前掠之勢,整個人宛若一只大鳥,身子橫移,此刻仿佛自投羅網,“撞”到了小殿下的拳頭之上,猶如撞上了一堵厚墻,脖頸不可思議的彎曲,咔嚓一聲不堪重負的斷開。
紫府神魂接觸,借魂力交纏體魄,其實對撞之時,是兩敗俱傷的一派,一方極疼,另外一方也不會好到哪去。
小殿下渾然不覺疼痛,另外一只手按在銀城城主頭顱之上,猛然將其按在地面,砸出了一個數丈大小的凹坑。
小殿下再度揪起銀城城主的頭,這位天下第一人的神魂委實有些脆弱不堪,鉆心的疼痛已經讓他的瞳孔有些渙散的趨勢,太虛之力和風雪都無法將其化作虛體。
易瀟冷漠看著這張中年男子滿面鮮血的面皮,平靜道:“這張臉全天下人都認得,何必帶一張面具自欺欺人?”
易瀟猛然按住頭顱,第二次砸下,砸出了比上一次更深更大的凹坑,整顆頭顱都鑲嵌在凹坑最中心最深處。
接著提起,再度砸下。
第三次悠悠拎起的時候,那張面皮已經不能拿“慘不忍睹”來形容了。
小殿下聲音極輕:“聽說太虛相是天下第一的天相。”
他拎著這個在紫府之中被自己打得不成人形的“大修行者”,仿佛在看一個笑話。
他的面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任何一位天相修行者,單挑都打不過太虛相傳人。”
“因為任何一道天相,都打不過太虛。”
小殿下深吸一口氣,笑著說道:“可一道不夠,兩道夠不夠?”
銀城城主渾身都在顫抖。
“你要是本尊來了就好了。”小殿下低垂眉眼,相當溫柔的拎起這張鮮血縱橫的面龐,與自己對視:“天下第一修行者,栽在我的手上,感覺倒是不錯。”
銀城城主口齒不清說道:“等你出了仙碑”
“啪”的一聲。
銀城城主痛苦的嘶吼,卻不出其他的聲音。
半口牙齒被小殿下的一巴掌打的粉碎,偏偏吐不出來。
易瀟按住這位銀城城主的頭顱,封住口唇,逼得他吞下半口牙齒。
小殿下寒聲說道:“等你這縷神魂出了仙碑再說吧。”
銀城城主仰天啞吼,接著又是半個巴掌的落下,另外半口牙齒被砸落,硬生生吞入腹中。
小殿下控制著自己神魂的力度,不至于將這位銀城城主的小半縷神魂打得崩碎。
他一個巴掌接一個巴掌地摔在銀城城主的面頰之上。
力度不大,出一聲又一聲清脆的聲響。
“天下第一人?”
“天下第一人?”
每一巴掌摔下,小殿下都會皮笑肉不笑念出這一句話。
每一句話內容原封不動,語氣截然不同,變著腔調。
羞辱。
裸的羞辱。
易瀟如此反復,沒有盡頭,樂此不疲。
銀城城主面頰一片火辣,雙眸猩紅,腹部震顫音,狂吼:“我要殺了你!”
小殿下聞言之后反倒停下了摔巴掌的動作。
他輕輕一掌按在了銀城城主的腹部,接著力。
銀城城主蜷縮身子,痛苦掙扎,腹部內壁被劍氣絞碎,再也無法腹部震顫音。
有人輕聲問道:“你猜猜,我為什么要羞辱你?”
他只是抬起頭來,怨毒無比望向易瀟。
小殿下眼眸里一片木然。
他親眼看著那一日里,洛陽城中,紅衣撕裂。
撕心裂肺。
風雪之中,大苦無音。
此時一如彼時,何等諷刺?
小殿下一只手緩緩伸出,抵在銀城城主額前。
所有的負面情緒,那些顧忌,那些擔憂,全都被他拋在了腦后。
得罪又怎么樣?
追殺又怎么樣?
他就是要羞辱。
就是要嘲諷。
小殿下面無表情說道:“因為,你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