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其實有很多東西不喜歡。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倒是想平平安安當一個琴師。
所以他此刻,居然有些羨慕面前這“倆口子”。
長歌師兄看出了東君心思,輕聲說道“佛說五蘊皆空,得大自在,我不信佛,也不想得大自在,但不得不承認,五蘊皆空,心中無所羈絆,的確是一個很妙的境界。”
王東君面色復雜。
李長歌輕輕說道“外面風雪大,姑且留在這坐一會,喝點茶吧。”
沈莫去泡茶。
被凍得蜷縮在一起的茶葉從密封的罐子中被抓出,輕柔細嫩的手指揉搓,分開,平攤到瓷盞里。
“行走北原的身后,遇見的游牧民族都很熱情好客,除了一些風干的牛羊肉,他們送的這些茶葉,我們全都留著。”
沈莫輕柔分開茶葉,然后用力扭蓋,重新密封罐子,再踮起腳,費了好大一些力氣才將茶葉罐子重新放回原處。
“這些茶是驅寒的。”沈莫低垂眉眼,一邊倒水,看著茶葉在滾燙水中逐漸伸展身子,一邊緩緩說道“長歌的身子本來就不好,每次睡完覺,都要喝這些茶。”
東君接過茶,又聽到了睡覺的字眼,面色有些復雜。
沈莫看出了那個男人的疑惑,想到了之前的聲響,面色有些羞紅,聲音便如同蚊喃一般低了下去,說道“睡覺這件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樣的”
王雪齋微微一怔。
“我們這一族,生下來很少睡眠。”沈莫放下自己的茶,悶悶說道“族里沒有什么大修行者,也改變不了血統,所以入不了八尺山里,但天賦所至,還是能變幻人形的。”
東君大概猜到了沈莫是什么妖怪。
沈莫嘆了口氣說道“長歌真的是個好人。”
李長歌雙手捧茶,感到那股溫熱從雙手傳遞,最終暖了身子,清儒笑道“聽起來感覺怪怪的呢。”
王東君知道之前隔間里的是什么聲音了。
如果他沒有猜錯,沈莫應該是一只小蝠妖,妖族里天賦賜予化形能力的種族很少,蝠妖一族就是其中之一。
蝠妖無寐,進食人血。
在人類世界里,也有吸血鬼,吸血妖的稱號。
在東君這種大修行者看來,的確是一個很弱小的種族了。
王雪齋面色復雜說道“吸血就吸血,脫衣服做什么”
李長歌是一塊璞玉,不知男女情事,不會在意身體發膚的接觸,自然無所謂。
沈莫微惱說道“你這個人,懂什么呀”
李長歌的體質屬于寒性,還是極寒的那種。
沈莫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男人血液里的溫度低到了這個程度,究竟是什么樣的病癥,會讓一個人類的血,比妖族里的冷血動物還要冰涼?
她只知道這個溫柔的男人,愿意把他的血液給自己,這種行為,已經不可以單單的拿純良兩個字來形容了。
沈莫很感動。
然而第一次吸血,沒有太多經驗。
這些血凍掉牙了。
太冷了。
寒氣入口,滿齒冰涼。
吸完血以后的沈莫昏昏睡去,做了一個噩夢。
這個男人身體的血真的很冰,可能他自己不知道,但每日趴在長歌身上吸血的沈莫卻是再清楚不過。
她只能盡力多吸一點,把那個男人的血吸入自己肺腑。
這樣能不能幫他分擔一些痛苦?
能不能幫他免于寒血的折磨?
只有吸了血的沈莫知道,李長歌的笑容之下,血液每一次流動,都是一次非人經歷的痛苦折磨。
他笑。
所以她笑。
沈莫只是一只小妖啊。
她當然知道自己身邊的男人,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大修行者。
一個人殺上棋宮,能讓整個妖族都寂靜無聲,該有多厲害啊。
太厲害了。
比那些九品啊,大妖啊,都要厲害很多吧。
所以她不敢有什么妄想,也不敢有什么越線的舉措。
她能靠在李長歌懷里,借著吸血的理由,每日去幫他分擔一些痛苦,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哪里還敢有半點奢求?
劍骨相能夠抑制一切兵刃出鞘。
王東君曾經對自己的宿敵,這位千年難得的劍胚,有過認真且嚴肅的思考。
劍骨相是一道逆天的天相,再配合李長歌的劍胚天賦,沒有一絲弱點。
想要擊敗李長歌,不可以佩劍,不可以帶刀,不可以帶著任何武器。
這些武器都會在關鍵時候倒戈。
這個病怏怏的男人,身體流著克制世上一切兵器的血液。
從生下來的那一刻,他便已經坐在劍的王座之上,俯瞰眾生。
世上所有的兵器,在劍骨相強行之下,都無法出鞘。
因為李長歌的血液足夠強大。
所以宗橫的玄黃劍不行,齊梁大神將的那柄六韜不行,西關藩王的西關白不行,這些都不行。
王雪齋不知道大圣遺音行不行。
他只是想確認劍骨相究竟有多強。
似乎已經有了結論。
連那只吸了李長歌血液的小蝠妖,居然都已經有了壓制他人元力的詭異天賦,這種血液,真的是一種帶毒的禮物。
王雪齋輕聲說道“你們準備在這個鎮子待多久?”
李長歌沒有回答,把目光挪向了沈莫。
沈莫雙手捧茶,一直在發怔,終于緩過神來,啊了一聲。
“去哪兒都無所謂,我都聽沈莫的。”
沈莫滿臉通紅。
王東君平靜說道“那只朱雀下山了,不知道會不會來找你的麻煩。”
李長歌低眉說道“沒什么好怕的。”
王東君望向沈莫。
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
棋宮主人要來找你麻煩,你怕不怕?
沈莫腮幫子鼓起來,氣呼呼說道“長歌不怕,我還有什么好怕的。”
東君倒是被這只小妖逗笑了,說道“說的也對,那只朱雀可不是他的對手。你們倆倒是不妨去北魏轉一轉,那只朱雀估摸著也是閑著沒事干,下山看看人間風景,應該不會沒事找事。”
沈莫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