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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茶與病(二)

熊貓書庫    浮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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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茶館內,屏風四立。

  每一處屏風,恰到好處隔開兩個雅座,不會使人過道之時相互打擾。

  但若真有心去看,也能看清屏風之后的茶客,究竟是什么模樣。

  一口熱茶喝下肚子的青梨被嗆得哭出聲音來,愁眉苦臉吸了吸鼻子,吐出半截麻木的舌頭,慘兮兮喊了一個字。

  “燙”

  一下子吸引了極多的目光。

  易瀟有些哭笑不得,低聲笑道:“你這丫頭,都說了喝茶與喝酒不同,需要耐住性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同樣也喝不了熱茶。”

  青梨相當傷心地啜聲道:“還是燙”

  已經有幾道目光投來,易瀟有些無奈說道:“你等一下,我去幫你叫杯冷水。”

  青梨嗯嗯嗯乖巧點頭,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

  屏風后面傳來輕輕的叩指聲音。

  一個年輕男人笑著從那道屏風后面開口。

  “一個妖,也怕燙?”

  聲音極輕,只有青梨聽得見。

  青衣小姑娘頓時瞇眼,下意識要振衣而起,看看屏風后面是何方神圣?

  接過耳邊那個男人清儒的聲音再度傳來。

  “這里是人類世界,蘭陵皇城,你還敢顯露妖氣?”

  青梨面色陰沉。

  那個男人笑了笑,柔聲說道:“沒什么好怕的,我沒有修為,打肯定打不過你,只是沒想到能有緣在這里遇見那位,想過來一敘,如何?”

  沒等青梨應聲,屏風后的那個男人就這么走了出來。

  出乎意料的年輕。

  可那男人聲音聽起來清儒,居然生了一副兵家殺伐的面容,眉尖微挑,雖是嘴角噙了淡淡笑意,卻是滿面殺氣凌厲,令人心悸。

  他從自己雅座帶來了一把木凳,還有茶盞,微笑坐下,低垂眉眼,自顧自以小殿下點的那壺茶,給自己斟了一杯。

  輕啜。

  清瘦男人笑瞇瞇道:“江南鐵葉,殺伐之氣。那位不出所料,果然進了魔宗。”

  青梨怔怔望著這個年輕的清瘦男人。

  他伸出一只手,淡然說道:“魔宗左使大人,你好,初次見面”

  “我的名字,叫做齊恕。”

  小殿下端著冷水回到雅座的時候,不出意料發現了自己座位上,已經多了一個清瘦的年輕男人。

  易瀟笑著沒有說話,先是將那杯冷水放在青梨面前,叮囑了一聲小心凍牙,然后坐在那個清瘦男人面前。

  小殿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清瘦男人很不客氣的振袖,端茶,微抬,齊眉。

  易瀟同樣。

  齊梁最古老的茶道禮儀。

  兩個人一絲不茍做完,認真還禮。

  品茶。

  一言不發。

  等那壺江南鐵葉被兩人平分喝完,易瀟才笑著說道:“都說文人來老舍,只需要七分才氣,三分運氣,就可遇到自己想遇到的人。我誤打誤撞入了這里,居然就能碰到一個有意思的人。”

  清瘦男人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么大的大雪天,老舍里大半座位都沒空著。”小殿下搖了搖頭:“不合常理。”

  清瘦男人摸了摸鼻子,笑道:“可能是天闕那些人不太會假扮茶客的緣故,被小殿下看出來了?”

  易瀟笑了笑:“也不全是,哪個茶館,都有那些不懂茶,卻偏偏好面子,天天下茶館的假儒。”

  說完瞥了一眼青梨。

  青梨憤憤低聲道:“我本就不想喝茶!”

  小殿下輕聲笑道:“這是那些假儒存的心思太功利,去的茶館都是貴人出入,自然瞧不起老舍,就算真來,也不會選在這種大雪天。”

  清瘦男子緩緩點了點頭,依舊面帶笑意。

  小殿下微笑向后挪移身子,問道:“齊恕先生,茶已經喝完了,我們出去聊?”

  清瘦男子先是微怔,接著沉默點了點頭。

  小殿下站起身子,拍了拍青梨肩膀,柔聲說道:“在這等我一會。”

  雙手捧著茶杯的青梨輕輕嗯了一聲,一點一點,嘗試伸出舌頭,輕輕舔著帶著涼意的冰水。

  老舍的木門被打開。

  大雪迎風撲來。

  清瘦男子被大雪嗆了一下,微微咳嗽。

  身后有人遞了兩把傘過來,齊恕只是擺了擺手。

  他平靜抬起頭,認真說道:“我與殿下大人出去走一走,這些雪,算不得什么。”

  小殿下面色平靜,走在落滿大雪的街道上。

  一身單薄寒衣的齊恕就這么與易瀟并列而行。

  一路前行。

  小殿下突然開口說道:“老師不在蘭陵城,甚至不在齊梁,不然今天來的就一定不會是你。”

  齊恕低眉,輕輕嗯了一聲:“國師大人的確不在。”

  易瀟淡然問道:“他就這么放心你,一個文評末端涌上來的新人而已,不足一年,已經把小半個天闕都交給你了?”

  齊恕微怔,明白了易瀟口中的他,乃是指當今齊梁的那位之后,自嘲笑了笑,才緩緩道:“陛下神文圣武,慧眼識珠。”

  易瀟平靜看了一眼齊恕,這個清瘦男人,在文評殿試之后就被留在蘭陵城,暗地里接手天闕,與那位齊梁大神將做了搭配。

  這是齊梁十幾年來,最快的晉升速度。

  沒有之一。

  而換來的,就是齊恕平靜的一句“慧眼識珠”。

  這個清瘦男人該是有多么自信?

  齊恕的表情沒有倨傲,也沒有自豪,在他看來,這一切理應如此。

  易瀟微微嘆息。

  “齊恕先生,據我所知,你并不修行。”

  小殿下輕輕開口道:“既然你沒有修為,為何還要逞能,出門時候不要傘就罷了,連一件厚衣也不穿?”

  齊恕低眉笑了笑,四周并不寒冷,身邊的那個黑袍男子不出意料散開了元力,將大雪與寒意都屏蔽開來。

  “我未曾見過殿下,殿下也未曾見過我。”

  “這是我與殿下的第一次見面。”

  “齊恕只是想知道,殿下再回蘭陵的時候,究竟是什么樣的一種情況。”

  易瀟突然停住腳步,笑道:“現在你看到了?”

  齊恕面色復雜點了點頭。

  小殿下微挑眉尖,吐出幾個字。

  “說說看。”

  齊恕搖了搖頭。

  易瀟低眉笑道:“但說無妨。”

  齊恕依舊搖頭。

  “你猜到了我入魔宗圣島,也猜到了我會回蘭陵城,無非就是想看看,我如今究竟,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再回這里。”易瀟淡然說道:“有什么不敢說的,我若是想殺你,你早就死了。”

  齊恕苦笑道:“殿下,在您外放元力,為我遮擋風雪的時候,齊恕就知道,今日擔憂之事,已經無須再說。”

  易瀟沉默不語。

  “我在老舍安排了天闕這么多人手,甚至有了好幾位頂尖九品。”齊恕平靜說道:“就想看看殿下您的反應,若是看出了天闕埋伏,依舊愿意進屋一敘,便可說明一些事情。”

  易瀟笑道:“你以為這些人,會讓我有所顧忌?”

  齊恕揉了揉麻木的臉,認真說道:“殿下能從圣島回到中原,便已經說明當今天下,除了那幾位大妖孽,世上沒什么人能只身攔得住殿下,齊恕心里有數。”

  “可殿下今日,若是以魔宗圣島之子的身份,重新回到蘭陵城,那么齊恕就算是屠刀不曾北揮,也要將殿下您”

  齊恕沉默攏袖,低垂眉眼。

  風雪甚大。

  “埋在這里。”

  小殿下轉頭望向這個滿面殺氣的清瘦男人,輕聲問道:“拿圣島之子的身份,回到這里難道不好嗎?”

  易瀟平靜說道:“我的母親,就是圣島的圣女,我理所當然以這個身份回到蘭陵城。”

  齊恕平靜回應道:“殿下你應知我的意思。”

  小殿下輕輕嗯了一聲:“魔宗不會與齊梁為敵,至少我不會。”

  齊恕緩緩撥弄袖中手指,仍舊沒有開口。

  易瀟補充說道:“今日不會,今后也不會。我在一日,便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齊恕恭敬低頭說道:“齊恕衷心歡迎殿下以圣島之子身份,重回蘭陵城。”

  易瀟笑道:“你這人怎么翻臉比翻書還快?我這趟只是過來看看,不會住下,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你就不怕我跟你一樣,到時候翻臉不認人?”

  清瘦男子搖頭認真說道:“殿下不會。”

  易瀟笑著問道:“憑什么你敢篤定我不會?”

  齊恕沉默許久,道:“因為陛下似乎生了一場大病。”

  易瀟笑意收斂。

  齊恕呼出一口熱氣,說道:“國師大人似乎去為陛下尋藥了,國事在前,陛下如今榻前無人,瞞著這個消息許久,似乎并不想告訴你們。”

  小殿下抬起頭,直視齊恕雙眼。

  怪不得。

  怪不得齊梁這一年來出乎意料的平靜。

  領兵去北姑蘇道西拒棋宮的蕭無悔一年多來,能夠順利斬敵,沐浴妖血,累贅戰功,全都因為齊梁那位陛下將北魏置于棋盤之外。

更因為  一個父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安然無恙的成長起來。

  在齊梁北魏開戰之前,以棋宮作為磨刀石。

  生病。

  重病?

  連老師都要去為他尋藥,這究竟是什么病?

  齊恕有些恍惚,看著那位小殿下的雙瞳之中燃起金黃火焰,洶涌澎湃,將漫天雪氣全都炙熱消融。

  易瀟面色極冷,一字一句開口道:“齊恕,你最好不要騙我。”

  那一襲黑袍乘著風雪,直奔蘭陵城的那座空中樓閣而去。

  看清爽的就到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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