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閣蓮花池的水氣已經被劍氣焚盡。
磚面龜裂的池底,那柄劍身有一人長的陳思長劍,被六座圣山之中的唯一女子宮主緩緩拔出。
青木宮宮主聲音冷淡:“易瀟,據說你修行天賦極為了得。山主大人強行說服五老會讓你在大黑暗圣山上修行一年,傾盡半座圣島的資源,也要讓你晉入九品。”
小殿下微微攏袖,不為所動。
“我倒以為是何等了不起的修行天賦,能讓山主大人青睞有加,結果整整一年多的時間。”青木宮宮主半是譏諷半冷笑說道:“圣島投入這么多資源,就算是砸在一頭豬身上,也能讓那頭豬升到九品了。”
易瀟啞然失笑,“陳大宮主,就算想用激將法引我向你出手,也沒必要拿這么幼稚的這種吧?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也知圣島里那幾位宮主,都對我吸納資源一事有著相當大的看法,但就算今日你們都來我的蓮閣問罪,只要山主大人肯出面,這些都算不了什么。”
陳邀月瞇起鳳眸,細聲問道:“你就這么自信本座不會向你出手?”
易瀟笑著反問:“陳大宮主,你就這么自信你能殺得了我?”
青袍青木宮主面無表情:“那我們倆就試試看。”
那位女子宮主微微跺腳。
蓮花池底浩瀚元氣一股腦炸開。
大黑暗圣山上圍觀在蓮閣之外的修行者聽聞到一聲沉悶到了極點的持續轟鳴。
連綿不絕的炸響聲音被控制在了極小的范圍。
那位女子宮主的控元手段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一剎那域意源意全部壓蓋而出,覆蓋在易瀟頭頂。
小殿下面色平靜雙手抬起,做扛鼎之勢。
整座蓮花池經受不住那位青木宮宮主刻意施為的重壓,迸發出如黃豆炸裂般的低沉悶響,緊接著無數碎石盡皆漂浮,失去重力一般懸浮在兩人周圍。
青木宮宮主低聲說道:“本座倒要看看,你這個未入九品的所謂妖孽修行者,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妖孽法?”
雙手扛鼎疊加在頭頂的易瀟輕聲笑了笑,腦后一龍一蛇浮現而出,一輪青光如同大日緩緩波動,魂力如同潮汐一般蕩漾。
青木宮宮主瞇起眼,“身懷天相?果然稱得上妖孽二字。”
氣氛繃緊,一觸即發。
被青木宮宮主一掌壓在池底不能動彈的易瀟,抬起頭來,看見那名青袍氣勢巍峨的女子宮主緩緩前行,一只手繼續壓掌,一只手拎起陳思長劍,劍尖拖抵在蓮花池底,劍氣在她身后拖出一道清晰溝壑。
一手壓山,一手提劍。
小殿下依舊面色平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自己手腕上細拴的那根白繩已經抑制不住要化身白蛟沖出,那頭被易瀟在蓮花池底篆養了一年多的白蛟,吞噬了圣島極多的元氣,本身已啟靈智,若是那位青袍女子宮主再前進一步,下意識就要護主。
陳邀月突然停住腳步。
她冷笑一聲:“算你好運。”
這位女子宮主當然不會認為易瀟有能力擋住自己接下來的那一劍,而能陳思已經被她提起,平端指向那個身負天相的年輕男子。
先是兩根手指在空中緩緩浮現,夾住了陳思劍尖。
接著是山主大人的身形,猶如一把火焰從指尖點燃,剎那擴散開來,憑空漂浮,一手托腮,一手拈花般輕輕拈住劍尖,身上罩著的那襲寬大白蓮墨袍被眼前那位女子宮主蕩出的劍氣震得獵獵作響,整個人并不顯得真實,而是如墨飄溢,白蓮墨袍的虛幻邊角不斷向后掠去。
“息怒。”
山主大人輕笑說道:“王植今日在蓮閣受了傷,等她傷好,我會帶她去大光明宮劍殿,幫她領悟大光明宮宮主留下的那道劍意。”
青木宮宮主平靜收回陳思劍,心知自己那位徒兒并無大恙,回到圣山最多沉睡一兩天,拿一傷換了這種機緣,是她包賺不虧的買賣。
至于圣島這一年多來對眼前那個年輕妖孽的明顯偏袒,自己收了山主大人的好意,自然也就沒法繼續追究下去。
本想借著這個機會好好教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輩,如今山主大人果然為他出面了。
陳邀月微微蹙眉。
那位山主大人的確護犢,可也不至于到這種地步。
即便自己作勢提劍要對易瀟出手,自然也知道輕重,這一劍遞出,最多讓他在大黑暗圣山躺上一個月,而不會傷及根骨。
受一劍,吃一虧,長一智。
在陳邀月看來,這與自己那位徒弟在蓮閣受折,在修行途上,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遲早要經歷,自然算不上壞事。
而山主大人直接出面攔下了這一劍。
這位已經在修行上跨出那半步的女子宮主心里對山主大人的做法有些嗤之以鼻,連一劍都不愿受之,即便身負天相,又如何立誓成為大修行者?
直到她看到那名黑衣年輕男子默默收回扛鼎雙手。
收勢。
于是腦后潮汐滾動般流淌的青光緩緩收縮,化為一株青蓮,龍蛇將頭顱輕輕搭在蓮葉之上,青蓮龍蛇一同消散。
那道龍蛇的異象太過霸道,居然讓自己先前忽視了波散開來的青蓮異象。
不可思議。
這個年輕男子,有兩道天相?
陳邀月輕聲說道:“今日之事,一筆勾銷。”
山主大人瞇眼柔聲笑道:“多謝青木宮宮主高抬貴手。”
一身青袍的女子宮主沉默擺了擺手,收起陳思劍,拎起自己的那位徒兒。
易瀟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依舊停留在株蓮相第二境界的易瀟此刻望向那個昏迷不醒的劍胚王植,悟蓮瞳微微青燦的瞳孔里有些微光芒一閃而逝。
小殿下沒有料到入圣島之后戰績斐然未嘗一敗的青木宮劍胚,居然是個女子。
倒也是,這位劍胚出手比男子還要兇悍,向來寡言,自然也沒有別人會好奇她的性別。
小殿下心底平靜。
女子劍胚,這個王植勉強還算得上驚艷,可若是要跟她比。
差的太遠了。
青木宮宮主離去之前,都沒有再與易瀟說上一句話,只是在將要離開大黑暗圣山之時,微微停頓身子。
這個圣島的唯一女子宮主背對易瀟,不加感情說道:“山主大人,你看中的人的確很強,只不過我的弟子在以后未必就會輸給他。”
山主大人笑著開口:“王植的確是個難得的劍胚。”
青木宮宮主冷哼一聲,對山主大人略顯敷衍的語氣有些不滿。
她平靜說道:“大世來了,按規矩來說,魔宗六座圣山,都可以去行走天下。”
山主大人笑瞇瞇問道:“你總不會想把這個劍胚現在就放到中原吧?”
陳邀月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中原有什么好去的?希望山主大人不要食言,等她悟完大光明宮宮主的劍意,我就讓她自行離開圣島,隨意闖蕩。”
慕蓮城輕聲附和道:“本該如此,本山主自然不會食言。”
青木宮宮主最終轉過身子,對易瀟認真道:“等她劍道大成,先回圣島敗你,再敗大光明宮宮主。”
小殿下望向被青木宮宮主摟腰抱起的長發女子,又抬起頭看到這位護犢子相當嚴重的女子宮主,大為頭疼道:“可千萬別再來找我,我現在就認輸。”
性子冷淡的青木宮宮主懶得理睬小殿下,一手拎劍一手拎人離開大黑暗圣山。
在蓮閣之外等待的諸多修行者,萬萬沒有想到會看到這么一副畫面。
那位青木宮宮主拎著昏迷的劍胚王植和陳思劍就這么從蓮閣里走了出來。
一頭散發的王植衣衫不整,昏迷之時殺氣劍氣散去,面色蒼白生紅,唇角一片血漬,令人生憐。
面色陰沉的青木宮宮主沒有刻意去隱瞞自己這位弟子的真實性別。
看著一眾魔宗教徒愕然無以復加。
怪不得這位劍胚生得如此俊俏,原來是個水靈靈的姑娘?
等到青木宮主離開之后,這些人突然面色微變。
猛然想到劍胚王植是什么人物。
唯一女子宮主的得意弟子。
那可是在青木宮圣山出了名的能打,圣島里都能一劍砍翻同境界,幾乎無敵手的劍道天才。
從負劍登山,去挑戰霸占了大黑暗圣山獨自修行一年多的那人,這才過了多少時間,就被打成了這個模樣?
連青木宮宮主都出動了。
他們這才面色復雜望向蓮閣之內,想也不用想,能攔住青木宮宮主的,自然就只有山主大人了。
蓮閣之內。
山主大人微笑問道:“如何?”
易瀟淡然看了看自己已經結痂的掌心,平靜回應道:“傷勢并無大恙。”
“廢話。”山主大人笑罵道:“你在山上修行了一年多,有這小金剛體魄,這點傷算什么?”
白蓮墨袍山主大人笑瞇瞇問道:“我是問那位青木宮宮主如何?”
易瀟微微愕然,遲疑回答道:“生的挺美的。”
山主大人微怔,神情復雜望向易瀟,心底已經不知該如何言語。
理解不能的小殿下終于恍然大悟。
他拎起那根栓在手上的白繩,想到那位女子宮主一指輕松彈開自己殺戮域意的場面,輕聲說道:“她境界太高,真打起來,我肯定打不過她。”
接著在大黑暗圣山蓮閣里修行一年有余的小殿下露齒而笑。
“可若是生死搏殺”
“她死,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