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靈衫提著漆虞。
她安安靜靜在原地等了一炷香。
遠方黑夜之中走出一道影子,宛若與天地一體,氣息悠長陰冷,像是一道孤獨的游魂。
魏靈衫皺眉,聲音微冷道:“是你?”
桓圖窮沉默著從黑夜之中緩緩走了出來。
西關三犬,這只影子是最為致命的殺手。
但任誰也想不到,追襲一百里而來的最后存在,不是森羅道那位女閻王,而是這位隱于黑夜不發的西關頭號殺手。
桓圖窮聲音沙啞笑道:“郡主大人失算了?能不能猜到那位大殿下現在在哪里?”
魏靈衫瞇起眼,背后兩只巨大羽翼由元力幻化而出,緩緩掙脫背后束縛,足足有數丈大小。
她的確失算了,萬萬沒有想到,森羅道女閻王還有西關影子這么一張底牌沒有亮出。
奔襲一百里,她在此處下車,也只為攔下那位要叫人短命的活閻王。
“你有調虎離山之計,我有偷梁換柱之策。”桓圖窮雙袖滑出兩柄匕首,戲謔道:“郡主大人,那位大殿下已經在邀北關關口恭候多時。”
那輛馬車,此刻應該已經臨近邀北關。
邀北關有那位活閻王當關,與鬼門關無異。
魏靈衫深呼吸一口氣,寒聲道:“我有洛陽心,見我如魏皇。你敢攔我?”
桓圖窮微微一笑,道:“十萬西關袍澤,只服白袍,不服魏皇。”
“好!”魏靈衫背后那雙巨大羽翼猛然掙脫,整個人飄然如仙,漆黑長發暴亂,白色衣袂瘋狂飛舞,漆虞三尺劍在純白如玉的手中綻放出恐怖的光芒。
桓圖窮鄭重看著這道節節暴漲的氣息,接著他自嘲笑了笑。
“郡主大人真的很強。但是攔下片刻還是不成問題。”
剎那那道影子前踏一步,與那道龍雀身形相撞在一起!
距離邀北關大抵不到五里。
易瀟腦海之中的株蓮相突然變得極為暴躁。
他舍棄了車廂,懷中抱著明珠兒伏在那匹高大黑馬背上。烈馬沒了束縛,奔襲速度更為迅猛,在大地上猶如一道黑夜閃電。
一大一小兩道黑衣相依為命,頂著耳邊獵獵作響的狂風。
小殿下的神色并不平靜。
懷里那個小腦袋不安分的鉆了出來,長發被風吹散,好奇問道:“大哥哥,我們算是離開了嗎?”
易瀟抬起頭,面無表情看著遠方兩邊連綿起伏的山勢,再往前去,山勢變平原,便到了北魏邀北關。
“也許吧。”小殿下呼出一口濁氣,騰出一只手拍了拍明珠兒腦袋,笑道:“奔襲一百里,大部分人已經被我們甩開啦。”
明珠兒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小殿下的笑意多了三分寒冷,他瞇起眼。
眼眸里是大盛的青燦之色。
株蓮相開,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都化為了簡單到極致的青紫之色。
前方五里便是邀北關。
邀北關關口山石嶙峋,兩邊山壁連綿一體,中間卻憑空倒開出一道峽口,宛若被一斧劈開,切口極為光滑,鬼斧神工。
邀天下豪杰入我北關!
易瀟瞇起眼。
漫天青紫之色中——
那道切面大開大合的峽口上方有一道濃郁的黑色。
一位黑袍女子站在邀北關最高點。
背負雙手,面帶黑紗,眼神縹緲空蕩。
那道黑袍隨風鼓蕩,黑袍女子的長發被一只奪人眼眸的白玉簪拴住,那只白玉簪上,以極其強大的筆力,刻畫了一只厲鬼。
生四目,笑面迎,三頭六臂。
這位黑袍女子面無表情。
白玉發簪上的玉面修羅笑得猙獰。
她緩緩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上纏繞著一根極其細小的發絲,那根發絲如蛇一般盤踞扭曲,緊緊從手臂處貼伏纏綿。
一直蜿蜒到小指處。
小指微翹,向著騎乘黑馬迎面而來的黑衣少年。
似乎是在邀請。
邀北關上,閻王獨立。
邀你入北關。
邀你來赴死。
易瀟揉了揉臉,把明珠兒頭埋低,輕聲道:“待會別睜眼。”
明珠兒輕輕嗯了一聲,把臉埋著黑衣少年的胸膛。
那里的心跳開始變得劇烈有力起來。
五里。
四里。
三里。
烈馬奔襲。
馬背上的易瀟眼神變得冷漠起來,渾身的氣息開始不斷攀升,融入天地之中。
他輕輕從明珠兒眉心攝取那道紅衣兒留下的劍意,融入自己眉宇之中。
一龍一蛇相擁而眠,緩緩從腦后顯現大相,龍蛇之下,是一朵節節盛開的璀璨金蓮。
株蓮相開!
龍蛇相開!
易瀟的氣血剎那奔涌三千里,整個人氣勢一變,如同戰神一般跨馬奔走在黑夜大地之上,氣血深邃如同大海,眼神青燦如同大蓮,盯住邀北關關口上方那道負手而立的女閻王。
兩里地。
那匹黑馬似乎覺察到了什么,下意識放下了速度。
黑衣易瀟不斷調整身體的狀態,腰間盤踞的芙蕖劍怒發而起,劍身錚錚怒鳴。
易瀟不懂奴劍之術,但人劍心意相通之時,劍隨人動,人隨心動。
他緩緩抬起那只手。
芙蕖劍順著少年的手臂張牙舞爪筆直立起。
指向邀北關關口那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黑袍女子。
最后一里地。
黑馬停住步伐,怒目圓瞪,望著關口那道踩踏天地的女子身影。
森羅道大殿下冷漠看著下方一里開外的那位黑衣少年。
嘴角微微勾勒出一道弧線。
黑袍女子對著峽口下方的黑衣少年,小指扣下。
那根發絲剎那劃破虛空,在黑夜中凄厲無比得呼嘯而過。
易瀟將明珠兒按在馬背上,整個人飛身而起,一輪大日從背后猛然飄搖而起。
魂力澎湃爆發,如同初生之時的朝陽,一方三尺蓮池在易瀟背后浮現。
三千魂劍倒掛蓮池!
“殺!”
黑衣少年的靈魂剎那抵達第八境!
魂圣境界!
易瀟眼中那根發絲放慢了數十倍。
即便是這樣,那根疾射而來的發絲依舊如同一支利劍!
易瀟扭腰提胯,一步踏在虛空之上,第八境魂圣境界之下,一草一木的感應皆大大提升,甚至能夠做到許多不可思議的動作。
踏虛一步,易瀟胸膛微微凹陷,運轉忘我尊經,剎那物我兩忘,眼中只余下那根快若雷霆的黑色發絲!
以力破力!
易瀟手中芙蕖劍驟然點出!
針尖對麥芒!
狠狠碰撞!
易瀟瞳孔微縮。
芙蕖劍尖何其鋒銳,居然劈不開那根發絲?
他面色一白,背后那輪大日在這一擊強烈的對轟之中不斷震顫,背后三尺蓮池強行穩住自己的身形。
一擊之下,易瀟心血逆襲,落在地上,芙蕖劍劍身插入地面。
那根發絲雷霆般崩碎易瀟身后一塊大石。
他抬起頭看著峽口上方無悲無喜的那個黑袍女人。
十指上密密麻麻纏滿了黑色發絲。
蓄勢待發。
易瀟深呼吸一口氣。
這位女閻王的手段有些詭異。
憑借自己的元力修為,要與其硬拼無疑是癡人說夢。
他倚靠芙蕖劍,雙手探入背后三尺蓮池之中。
三千魂劍倒掛,此刻怒發沖冠,震天齊鳴!
默立在邀北關峽口的女人輕輕抬動食指。
一道黑光剎那點出!
易瀟點指,三尺蓮池中傳來一聲暴怒轟鳴。
一道劍光隨易瀟點指動作從池中飛出!
狠狠對撞,相互撕裂!
半空之中如起驚雷。
易瀟瞇起青燦色的眼眸,看著化為灰燼的黑色發絲與自己凝聚成劍的魂力一同消散天地間。
一劍抵一劍。
易瀟咧嘴笑了笑,面色有些蒼白,望向那個邀北關明月下的黑袍女子。
聲音沙啞道:“再來!”
十指齊發,十道黑光在半空被魂劍擊穿轟碎!
閻小七面無表情看著峽口下方那個黑衣少年。
她清楚記得黑袍總督對自己說過,開啟這種逆天的天相需要承擔極大的負荷,以這個少年目前的體力,最多只能支撐一百息。
“一百息。”
她輕聲對易瀟說道:“你撐不到一百息。”
易瀟露齒一笑,道:“不如我們試一試。你站在那不許動,看看是你先變成禿子,還是我的魂力先用盡?”
閻小七皺著眉。
易瀟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含在口中。
三尺蓮池開始沸騰,整片蓮池里的蓮花開始綻放,魂力隱隱有暴亂的趨勢。
“森羅道大殿下近身殺伐之術天下無雙。”易瀟含住丹藥,口齒不清道:“既然你不愿與我近身殺伐,不如來比一比誰先扛不住?”
閻小七瞇起眼看著這個令人琢磨不透的少年。
“九品圣丹?”
易瀟咧嘴一笑。
一道禁忌氣息緩緩從身上燃燒而起,如同烈火燎原。
“錯。”易瀟呼出一口氣,緩緩握拳道:“是仙丹。”
那朵蓮花開放的極為妖艷,如同滴血一般。
易瀟面色有些凝重,想起蘇老頭對自己的囑咐。
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動用這顆魂守仙丹。
這個女閻王尚未近身,如今正是千載難逢的時機。
別無退路。
仙丹魂守丹,燃燒魂力,無任何副作用,其中一種妙用,便是用來感悟更高一層的修行境界,無論是元力境界,亦或是魂力境界,只要未抵達至高點,便能體味到下一階段的奇妙。
株蓮相主魂,魂守仙丹便完美與株蓮相契合。
“株蓮相第四層”
那方三尺蓮池開始暴動,一縷又一縷純白到極致的元力從池底涌出,浸入少年的肌膚之中。
易瀟的魂力氣息開始暴漲,從第八境開始節節攀升,一直抵達第八境巔峰。
魂圣巔峰!
易瀟緩緩握拳,感應到身軀里無處不在的純白元力,開啟第四層株蓮相,三尺蓮池產生了異變,這一絲一縷的純白元力太過濃郁,甚至本質都產生了改變。
就像是仙氣?
三尺蓮池中有一尾紅鯉魚幼苗從池底涌出。
史書上記載,九天之上,仙闕之下的天池!
易瀟深呼吸一口氣,感應著這股沛然的氣息沖刷自己的經脈。
魂守丹帶來的株蓮相第四層境界。
“盜天池!”
這個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