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渾渾噩噩的一晚。
睡眠本該是休息,在寧一這里卻成了折磨。
支離破碎的記憶拼湊出了無數妖魔鬼怪,張牙舞爪地侵入到腦海之中,在其中呼嘯縱橫,肆無忌憚。
寧一覺得自己的頭很沉,眼前的景物都蒙上一層很薄的霧,所有的東西也都染上了一層灰色,讓人覺得格外的壓抑。
抬頭看看天,確實并不是多么的好。北方有厚云即將飄來,估計在傍晚時分就會飄起大雪。
“看樣子是要下場大雪!”玉兒聲音略帶歡喜地說道,小姐之前最喜歡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消息或許能夠讓小姐開心上一些。
寧一只是輕輕“嗯”了聲,便由眾人攙扶著,走進了觀星樓中。
觀星樓共有三層,前方有一方平臺,寧家有關于戰斗之類的事情都在這里舉行,由樓上望出將可以將平臺上所發生的事情一覽無余。
最后一道考題,自然是在檢驗八家子弟戰力如何。
歷史就是戰爭史,廣袤的土地上,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著戰斗。任由你的文明有多么燦爛,道德多么崇高,品性多么純良,終究敵不過一場戰爭帶來的毀滅。
武力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卻是最普遍的方式。并且歷史都是由人來書寫,而反對歷史的人大概都死光了。
修行上的所有事情,終歸還是要落腳到武力上。
寧一登上了觀星樓,照例端坐在了紅紗的后面。女子在沒有出嫁前,還是不適宜面見對方的。這樣巨大的家族,總要恪守一些古禮,以此來顯示自己的歷史是多么的深厚,有別于那些新興起來的勢力。
觀星樓雖然只有一座,但是四周卻有著廣闊的看臺,早已經擠滿了人。無論如何,今日都會將聯姻的對象給定下來,這基本預示著寧家接下來二十年的動向,但凡是有頭腦的都想在第一時間獲得這個消息。
作為九家之一,地位崇高無比的寧家人,彼此還守著禮節,不至于亂成一片。能夠來這里觀看的,都是在家族中有一定分量的人,卻還是忍不住說上幾句閑話。
“寧家大小姐,還真的未曾見過多少面!聽說很小的時候就能做出‘十策論’,當時可是引起了全家族的重視!”
“現在不也引起了全家的重視?試問如今的寧家,誰出嫁還能夠這么大的排場?也為有寧大小姐了。”
“今后稱道的話,便會說:就是那個一無是處,出嫁卻值得一說的寧大小姐。”
“聽說之前的規矩改了,現在由寧大小姐自己挑人。咱這位寧大家主,還真是有魄力有手段的很!”
“要不然他又能如何?他不過只有一個女兒,也只有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這上面了。”
“寧大家主還年壯,今后又怎么可能沒有子嗣?將這樣的本錢都花在一個不值得的女兒身上,實在是莫大的浪費。”
“你真以為寧大家主會有子嗣?就算有,也會沒有。幸好咱這寧大小姐沒有什么本事,要不然你以為她會如何?寧小山今后還會穩坐十年家主,大家都不會再忌憚他了。”
“之前有人傳寧家大小姐偷偷跑出去兩會,每次都是去找同一個男人,怕是早已經暗結珠胎了,如今迫不得已才…”
僅僅是一個寧家,就擁有著近乎十萬人,盤根錯節,往往見到一個同族人時,會有三四種不同的關系,這時候對彼此的稱呼就有些麻煩了起來。對方既可以是你的三姑又可以是你的七姨,實在是亂的很。
既然亂,那么這其中的相互傾軋就會少了。這些人湊到一起,時時刻刻都在上演著精彩絕倫的大戲。
對四周的言論報以冷笑,寧家的二少爺寧遠負手立在一側,不經意地向著觀星樓看了眼,在心中冷笑道:“寧家大小姐,很快就成為一塊破布了,這最后的排場,也不過是你葬禮的一場煙火罷了。”
有時候,恨是一種無由來的恨。見不得別人成功,見不得別人開心,見不得別人比自己更好。
一無是處的寧一,憑什么成為寧家大小姐?作為家族中聯姻的一件物品,憑什么有這么的排場?
不僅僅是寧遠,恐怕寧家很多人都是如此。
這樣的家族,充滿了詭譎與陰暗的氣息。
待到眾人都已經坐好,寧小山的身旁也坐了八位族中的長老,眾人相互寒暄客氣了半刻,然后開始進入正題。
“今日是最后一題,諸位賢侄便各展才能了…”
寧小山對著眾人皆抱有笑意,舉起了酒杯,不免就八家十六位賢侄做了一番贊美跟鼓勵,并且簡單敘述了今后聯姻的各方好處,開出的條件遠遠高出了八家的預期。
端坐兩側的八位長老也適時插話,各自暗中偏向某一家。八家也各自表態,敲定了最后的利益從屬問題。
所有的條件都已經談好,再多加贅述也沒有什么意義,接下來的便看十六位才俊各自的能力了。誰更強,自然就擁有著更大的優勢。
“霍家,霍陽逸!”
“封家,封平宇!”
兩位青年落到平臺上,相互行了一禮,做好了準備。兩位均是飄逸出塵,神采飛揚,翩翩公子,遺世無雙,自然引得諸多女子怦然心動。
中域九家的最強才俊,自然已經是天下最優秀之人。不論哪一個,都會成為一方巨擘。
待到臺下眾人平息了議論聲,裁判者下命,兩人便同時出手 不以雷霆之勢,而入春風化雨。
腰間長劍忽而飛起,帶起了一片浩渺仙氣,如夢如幻,瞬息飛出。兩柄飛劍碰撞到了一起,交錯百下,宛如兩條游龍,交纏升入到空中。
兩人雙手各施仙法,腳尖在地上輕點,飄飛而起,身上出現宏大法相,隨即碰撞到了一起。
仙力激蕩,發出了陣陣大音。
若不是平臺四周設置了無數的陣法,將所有的余波都消除,這場大戰不知道要波及多遠。即便如此,臺下的人也都是看的心驚肉跳。
“居然都是人仙境巔峰,距離地仙境只差一步!這些人到底是如何修行的?看其樣子根本不足百歲,居然就到了這樣的境界?!”
“對仙力的施展竟然如此純熟,絲毫不比浸淫多年的長老差!”
“戰力之強,實屬平生罕見!百歲之下,我寧家之中,恐怕也只有莫大統領才能夠與其一戰!”
“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一合之敵!”
眾人沒有發出驚呼聲,也沒有竊竊私語,心中皆有一把尺子,在衡量著自己跟對方的差距,不由得有些絕望。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往往大于人與狗之間的差距。有些人注定要在青少年就達成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然而不幸的是,所有人都用別人的尺子來衡量自己,由此就會產生巨大的落差感,繼而產生怨氣跟戾氣。這便是最可悲的地方。
臺上的戰斗絢麗且驚險,無數仙力發生著激蕩,演化出了各種震撼人心的虛像,余波更是攜帶著毀滅天地的態勢襲來,使得眾人手心中不由得攥了一把汗。
即便是端坐在觀星樓之中的諸位長老,也不時發出贊嘆之聲。對兩人的表現也頗為滿意。
玉兒在一旁小聲提醒道:“小姐,您看這兩位,穿白衣的叫霍陽逸,青衣的叫封平宇,兩人不論是境界還是仙法都是上上之才。”
寧一還在恍惚之中,經由玉兒提醒,才向著樓外的平臺上望去。
“小姐,您看好其中一個了嗎?”玉兒看看寧一有些發怔,心中一喜,以為自家的小姐有看上的人了。
寧一有些僵硬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現在她的腦海中浮現的全部都是王石的身影,背著她滿天的風沙中沖出,從無數的枯骨中沖出,從無數的人影中沖出…仿佛世間的神佛都無法阻擋他的身影。
若是相同境界下,誰又會是他的對手?哪怕是相差了一個大境,又有誰能夠擋住他?
那把黑色的長刀,必定會染著鮮紅的血,顯得無比妖冶!
恍惚之間,寧一好似看到王石提著妖刀正在來接自己的路上。
戰斗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兩人是第一組,絕不能輸掉氣勢,因此一開始便是拼命的架勢。耗盡了大量的仙力后,兩人在最后的對碰之中皆是重傷倒地,迅速地由寧家的人員將其救起。
臺下響起了一片贊嘆之聲,諸位長老也都做出了相應的點評。
緊接著,便有下一組進行對戰。十六人,共四輪比試。幾乎每一場的時間都非常短,眾人皆力求用最快的方式解決對手,戰斗起來異常絢麗奪目。
時間在戰斗中飛速流逝!
玉兒看著小姐一直都在發怔,料想小姐又想起了那個人,心中不由得對其又恨上了幾分,提醒道:“小姐,這是最后一場了。”
寧一眼前的人影逐漸消散,她看了看觀星樓中的眾人,又看了看樓下的平臺,終于醒悟過來。
縱有千百思,敵不過眼前事。